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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白日的热气消散,天空出现晚霞。敦煌的夜晚十点,我们坐在宾馆楼下烧烤摊上吃敦煌特色。馕包肉、红柳烤肉、烤韭菜、烤大蒜……一连串烤物,半桌子啤酒瓶。
      奔波几天,很多顿都是吃的速食,有热食进胃,舒坦不少。而此时我和柏煜几乎两天没有说话。
      吃的八分饱,大家边喝啤酒边开始聊天。
      我见大家神色不算疲惫,便从包里拿出四个小盒子。四个绣面盒子,我从上海带来,里面装了我在鸣沙山上灌的沙子,学校石榴树下捡的小石榴。我一一送给大家。
      我说:“这盒子来自上海,沙子是鸣沙山的,石榴石咱们学校的。你们以后看到它,就会记起我。要是你们到了上海,记得找我玩。或者很多年后怕老的我不认识你们了,就把盒子拿出来,我认得盒子,是我奶奶秀给我的。”
      马倩倩擦着眼泪,抚摸着盒子说:“好多事情就像昨天发生的。”她看着我,满面是泪:“我考BEC高级,你天天晚上在花坛边陪我练口语,被蚊子啃;我睡懒觉不吃早饭满脸长痘痘,你就对着我耳朵放《义勇军进行曲》;考试前缩印你笔记,考完了再卖给下一届……”
      “我们,居然要毕业了。”
      我抽了张餐巾纸帮她擦脸:“倩倩,不要哭,”我说“分离是为了再次相聚。你看,我就不哭,这样,以后你想起我,我都是笑着的。”
      许欢说:“学姐,看你们毕业,我也好伤心。你们是柏煜的好朋友,你们走了,他会很伤心。”
      徐翩握紧啤酒杯,黑红着一张脸,低着头拿眼角偷看马倩倩:“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是分离。”他说的那样依依不舍,我知道他舍不得马倩倩。他那样一个谨小慎微充满防御感的人,会为马倩倩发表白短信,会独自寒假去马倩倩家拜年,会为她去操场练习引体向上。他用他生命中最宝贵的年华作资本投资给她,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必开口。可是马倩倩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长相,不喜欢他的性格,不喜欢他的品味。其实马倩倩要喜欢他,管他什么长相、性格、品味。在这场豪赌中,谁也不知道他输在什么地方。
      柏煜不吭声,不说话,陪徐翩喝酒,一只手捏紧盒子,另一只手不断重复倒酒喝酒的动作。
      马倩倩依然在抽泣,许欢拿着一支红柳烤肉心不在焉地啃着,时不时地把柏煜前面未喝的啤酒移开些。
      我指着相机里面一张照片说:“这是我在玉门关前拍的,旁边一个导游说这叫沙棘,又叫骆驼草,骆驼在沙漠里面就吃它过活。我走过蹭到它,隔了层牛仔裤,都觉得疼。禅宗用木底脱落来形容顿悟,我当时就好似木底脱落,突然理解咱们司机说的到过敦煌的人就不会再轻生。以后,我们也要坚强点。”
      柏煜啪的一声放下杯子,双眼紧紧盯着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质问:“怎么坚强?你告诉我,怎样,才,他妈的,算是坚强?”
      许欢一吓,掉了手中的烤肉,拉住柏煜的手臂,小心翼翼道:“你喝多了,不要在外面发酒疯啦。”
      柏煜甩开许欢的手,盯着我。
      我用力握住手中的相机,垂下眼不看他:“放下该放下的,争取该争取的,不要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柏煜几乎咬牙切齿:“放下?该放下的?”
      我说是。
      此时,徐翩已经醉,伏于桌案。马倩倩也伸手来拉柏煜:“学长,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柏煜挥开马倩倩的手臂,坐下看着马路边,胸口起伏。
      我收好相机,放入包中。手臂突然被柏煜握住,他似乎没想明白,也许不肯确认:“谁该被放下?”
      我回视他,没回话。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握住我的手腕,满面阴郁地逼视我。内心微微抽痛,我叹了口气:“你喝醉了。”
      他依旧皱着眉毛,固执的要听我口中的答案,神情却渐渐生出许多落落寡欢,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倔孩子。
      我说:“过去。”
      见此情形,许欢和马倩倩在旁边已经手足无措,直打愣。
      柏煜却渐渐睁大了眼,眼中噙了泪水,抓紧我手腕的手不住颤抖,他嘴唇也在抖:“尔珥,你说,我是你的过去?”他一字一句,慢慢的,像是要连骨带血将这句话嚼碎了吞入腹中。
      我浑身发冷,在五月的敦煌,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冷,许欢就坐我旁边,我不可以让事情失控。我说:“学长,请不要说了!”
      柏煜却好似受了刺激,捏住我的手腕的力道更大:“尔珥,为什么不要说?我就是爱你,我全身每个细胞都爱你。”他把我的手拉向他胸口:“感觉的到吗?每一下都为你跳动。你怎么可以说他是你的过去?是你该放下的?”
      泪珠破框而下,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抚摸我的脸:“尔珥,你心在哪里?不会痛一下吗?”
      我浑身颤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刃,携怨盖地而来,輷輷殷殷,我几乎被凌迟。我一直希望我送给他的东西,是他希望的;我一直希望我为他许的愿望,是他希望的;我一直希望我帮他做的事情,是他希望的;我一直希望我希望的;是他希望的。可如今,通通都不是。
      柏煜手一使劲,我近乎跌进他怀里,他迷恋地看着我,抚摸我脸的手移至耳朵,又落在了我的头发上:“尔珥,你头发很软,心却很硬。”
      我在柏煜怀中颤颤巍巍地转头看许欢。我希望我走之后他们能够很好。我希望有一个女孩愿意和我一样拿出百分之两百的爱来给他。所以我一直非常保留且小心提防,生怕出错引起他们误会。许欢面色惨白,双眼僵视他抓住的我手腕,呆呆坐在那里,手里一根红柳签子已刺破掌心。
      我努力咬清字道:“倩倩,先带许欢回房,一会麻烦再下来搀一下徐翩。”
      我腾出另一只手拿了餐巾纸擦干柏煜的脸,我说:“学长,咱们先回房。”
      柏煜刚才狠狠发泄了一通,如今酒已上头,整个人开始摇摇晃晃,双眼却一丝不动地盯住我。我脱身出来搀着他走,他还能勉强跟上我的脚步回去。
      不多时,马倩倩把徐翩也拖了回来。我欲挣开手去拧毛巾给他擦脸,他也不放,仍旧醉意熏天地抓紧我手腕。马倩倩只能来回递毛巾,帮徐翩脱了外套匆匆回隔壁照顾许欢。
      我拽了拽柏煜的手:“学长,脱了衣服再睡。”
      他两只手一起覆上我那只手,移至心口,缓缓摩挲,他说:“尔珥,叫我,柏煜。”
      他叫我的名字,总喜欢停顿一下再说下面的话。那一丝停顿似乎是为了等待片刻,待那声尔珥进入我心中,又似乎是为了留白,给他心中说不出的弯弯绕绕。
      我终是心酸淌泪,轻轻开口:“柏煜,脱了衣服再睡。”
      他强睁着的眼皮已不住打架,一合上又快速睁开,他在同自己的意志力僵持。我摸摸捏捏他的耳垂说:“你睡吧,我先不走。”他的眼睛似乎得到特赦,一下闭上,不久,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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