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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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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窗外的月亮只有弯弯细细的一条,朦胧的白皙。沈澜靠在走廊的窗子边,看完了月亮便数星星。
星星无穷无尽啊,这里一片,那里一片,中间还隐匿着一些黯淡的星星。沈澜越数越疲惫,眼前越模糊,还稀里糊涂地想到,人说天上星星对应着地上凡人的命数,数星星不就是数人么?哪里数得清。还说头顶上的那一颗便是对应自己的星星,可头顶上那么一片,哪里找得到自己的?自己的星星原来也是这般泯然于众星。因为站着,所以沈澜虽然眼皮打架,还不至于趴在窗台上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身后低笑了一声,沈澜瞬时便清醒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赵君诺,这种站在身后吓人的事赵君诺挺喜欢的。
可是回过头去,却是方才那个穿品月色袍子的人。那人微微笑道:“才说你机灵,就这样迷迷瞪瞪的了。”
沈澜想,这是晚上啊,哪有神气和白天一样活活泼泼的?揉了揉额角,向后缩了一步道:“这么晚了,公子是打算和唐公子抵足而眠,促膝夜谈?”
他悠然道:“何必这般打扰?徐某的住处,便在这隔壁了。”
沈澜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那不就是云青霭曾住的房间?原来被他定下了。她还顺便望了一眼徐宝卿身后,只是空无一人的走廊,当下有些尴尬了,这样的时分,徐宝卿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独自来与她说话,怎么看怎么不妥,加之他先前那不知何意的近似荒唐的举动,沈澜都觉得他这人是否就是个败絮其中的轻浮人。
徐宝卿看出了她的局促,不过可没猜到她的心思,道:“可能姑娘不记得了,我与姑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沈澜有些惊奇,徐宝卿见过她并不奇怪,她不是大家闺秀,在市井中混迹的不被人看见才是怪事。奇怪的是徐宝卿见过她,竟还记得她?这该是有多好的记性才能记得一个只是一面之缘,没有任何特别的人?
徐宝卿继续道:“约是七年前,我到过长安,在长安的一家客栈,见过当时还尚年幼的姑娘你。初时我也并未在意,只是我没想到,七年的时光,你也应该长大了,身形已是两般模样,容貌却未有丝毫变化,我觉得奇怪罢了。”
沈澜听得发愣,自己的容貌。。。。。。是的,当她偶尔在水边或铜镜边瞥见自己的容貌是,心中也会掠过一个想法,为何自己现在的相貌与幼时的容貌相差无几?仍是那样平凡而稚气,从前总以为是爹生娘养上天注定,现在听徐宝卿说来,似乎是另有玄机?
她张口欲询问,徐宝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稍稍压低声音道:“倘若你要知道什么,何不自己去看?要知道这江湖中没有人会白送你什么,除非是你的莫逆,或是你的仇敌。”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刚刚好在沈澜一句话将说未说,心中百感交集之时。望着他的背影,沈澜有一种尽在他人掌握中的危机感,不觉又向后缩了一步,抵住墙壁。
这个人要她自己去看?这是不是意味着,鼓励她去窥探唐言?他和唐言是什么关系,这一番话又有什么居心?
也许他的话可以作另一番理解,沈澜的容貌不变,其中大有古怪,联系他今日荒唐的举动,沈澜一惊,似乎有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正在被别人揭开。“自己去看。”沈澜心中回想着这句话,她该如何看?怎样才能看到呢?
一豆昏黄灯火,唐言在灯光中执笔,在一条白绸上一笔一画写下工整的小楷,他的字体端庄醇厚,笔锋内藏,颇有蔡体之风。当他放下笔时,白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慕流光出海不得见,已返长安。勿念,保重自己为先。
思虑许久,他想提笔加上几句,终于还是搁笔,也许说多了反而不好。将白绸卷成小卷放进铜管,以蜡密封,唐言想到今日与徐宝卿的对话,双眉紧蹙。
徐宝卿已经发现或者至少怀疑到他留下沈澜的意图了,只要他见到沈澜这应该是不可避免的,但他一开始竟然想到了唐语,难道说,徐宝卿认为,出现在唐言身边的人最可能是唐语?
徐宝卿身份神秘,行事严谨,心思缜密,消息出人意料的灵通,他有这种想法一定是有根据的。唐语心性很有几分冲动莽撞,一气之下离开唐门也不是做不出来。如果真是这样。。。。。。唐言紧握手中铜管,唐语处境危险,若在她逃离唐门后,又选择来长安寻找唐言,一个行差踏错,唐语很可能因唐门内乱受到伤害。
唐言转身,在房间中踱了几步,铜管在他手指间旋转。从另一方面看来,事情并非绝对,徐宝卿只是提到,没有把它作为筹码,也可能是有转机。云青霭不在唐言身边,唐言无法查证,只好去信一封,希望能劝回唐语。
毕竟这个一胞双生的妹妹,与他是真正的血脉相通,也正是因为如此,唐语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作为伤害他的一把刀,他拖累了她。如果唐语真的有什么差池,第一个责备的就该是他。
云青霭临走前问他的问题,唐言并没有说真话,或者说他的回答根本就是错的。倘若他能忍耐,他可以完成他的冠礼,甚至他的婚礼,可以送唐语出嫁,他会拥有自己的字,会由唐门将他推向江湖,在江湖上立足无疑会比现在容易。
不过,这一切一旦发生,他与唐门的联系会更加紧密,复杂的纠葛与牵绊会接踵而至,到时候的逃离会比现在难上千万倍,所以他并不后悔,也不容他后悔。
沈澜脚步沉重地回房,在门口呆站了半晌,唐言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徐宝卿都看出来了,唐言会不知道吗?所以才留下她?唐言是有目的的,她隐隐猜到了,他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甚至骗她?她望向内间的房门,眼神复杂。
“这江湖中没有人会白送你什么,除非是你的莫逆,或是你的仇敌。”这句话回响在沈澜脑海中,徐宝卿让她自己去看,暗示着唐言不会告诉她,唐言说了他近日要出门,那她应该自己。。。。。。乍想到此处,沈澜猛然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她怎么能因为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而怀疑甚至背叛唐言?沈澜在房中四顾,脸色发白,心中七上八下,真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沈澜克制着自己,不再去想徐宝卿的那些话,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一片,压抑,深沉。
在相同的一片夜色下,徐宝卿站在梧桐树的疏叶间,向立在树枝尖梢的赵君诺道:“既然你愿帮唐言,就不该在他身后放火。”
赵君诺身形随着树枝的摆动上下起伏,衣袂飘扬。月光黯淡,不足以照出他的神情:“这件事迟早要发生,你觉得我做得不妥?若真是如此,你会心甘情愿去放这把火?”
徐宝卿不发一语,赵君诺道:“箫影,很多事你已经知道了吧。你肯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你要记住,这是一个交易。我的确不想单纯助唐言完成愿望,我还想看看,唐言是更像唐视,还是更像唐聆。我要求一个真相。那个丫头有几分可信,你我都清楚,由唐言自己决定,最好。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唐视和唐聆,骨子里是一类人,”徐宝卿平淡的语气中有着几不可察的轻蔑,“他们唯一还可称道的,只是那份狠心罢了。”
“狠心么?”赵君诺一哂,无端想起他初见唐言时,唐言最后的那一把松针。虽说当时唐言可能心生疑虑不想贸然行动,仅是警告而已,但唐门暗器毒药皆是天下闻名,谁能想到唐门中人下意识出手的暗器会是一把无害的松针?
细碎的叶响,清风拂过,绕了梧桐一圈,夹裹了几片碎叶,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