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17、第15章

　　才散了朝，龙翊便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张焕卿叫住：
　　“太子殿下请留步，陛下有请。”
　　龙翊微一思忖，联想到适才朝廷上朝臣提议泰山封禅，多少猜到父皇是为了什么要找他，当下便随着张焕卿来到御花园凉亭守候。等了片刻，便看见皇上换了便服携着容贵妃、德妃走了过来。
　　龙翊与皇上虽是父子，却还是君臣。因此龙翊见皇上进来，忙恭身而立，道：“父皇。”
　　皇上却是烦极了这些繁文缛节，挥手道：“免了免了，便是懒得看你这副恭谨样，才让你来这御花园。朕问你，刚才上朝的时候，柳裕如那几个人的折子你觉得如何？”
　　龙翊听皇上这般说，心里多半已经是愿意的了，只是顾着有扰民之嫌犹豫不决。其实如今天下太平，仿尧舜泰山封禅即可振赫奕国威，也显当今圣上贤明，倒不失为一大盛事。从永平城到山东并不十分远，只要一路避免不铺张，少建行宫，加之去年这几年国泰民安，国库颇有盈余，完全可以负担这次出巡，不会给百姓带来太大的负担。
　　龙翊将这番话说出来，皇上果然大为赞赏。夸赞了几句，皇上又道：“最近有一阵子不见阿紫了，这次出巡也带上她吧！这孩子，是最爱热闹的了。”
　　龙翊听了这话，微微皱眉。此去泰山，虽是跟着皇上出巡，到底也不是件轻松的事。阿紫身子娇弱，如今又有了身子，这如何使得？
　　皇上见龙翊面露难色，默不作声。他也听说这些日子太子与太子妃正闹别扭，以为是龙翊拉不下脸去与阿紫说，当下便沉了脸，道：“怎么？很为难吗？”
　　龙翊见龙颜微怒，忙申辩道：“不，不，只是……”
　　皇上见他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加生气，一甩袖子，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句话有那么难么？”
　　他这样一说龙翊更是难堪。倒是容贵妃，心思千回百转，才见龙翊为难的样子便猜到龙翊在顾及什么，因此她试探着问：“太子殿下，可是离人堂上愁（注1）？”
　　龙翊惊讶地抬头，却见容贵妃正冲自己微笑。龙翊心领神会，回道：“贵妃娘娘所言甚是。”
　　容贵妃心下了然，笑着对震怒的皇上说：“陛下也真是的，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小夫妻吵架您凑什么热闹？”她说着，手里还轻轻扯了一下皇上的衣摆。
　　皇上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却也看出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容贵妃既然出面调解，也就顺水推舟道：“也罢也罢，你们年轻人的事朕也懒得管。不过翊儿，阿紫可是朕的心肝宝贝，可不能由你随便欺负了去！”
　　龙翊恭身道：“儿臣不敢。”
　　“又来了不是，你们是夫妻，哪有什么敢不敢？唉，也不知阿紫是怎么想的，偏偏看上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
　　德妃却在一旁笑道：“皇上，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就少替他们操心了吧！”
　　皇上笑，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放龙翊回去了。

　　龙翊前脚才回东宫，皇上的赏赐后脚就跟了过来。想是从容贵妃处得知了事情真相，却碍着眼下还不曾公开不便过来亲自探视，便只能含糊着先赐些东西。
　　龙翊只略略看了一下，大多是些名贵药材，还有些太子妃平日爱吃的点心。多半是知道宫里的那些奇珍异宝送到太子妃那里也是显得寒酸，索性也就不丢这个人了。
　　龙翊吩咐小太监将药材收起来，又叫过浣碧让她把点心送到风回小院。浣碧心里奇怪，不解地问：“殿下为什么不亲自送去？”这可是与太子妃和好的极好机会啊？
　　龙翊苦笑，道：“娘娘正在气头上，我去只怕是要连盘子都要扔出来的！你还是快去吧！这茯苓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浣碧还是不甚理解，但既然太子已经下了命令，自己还是快去风回小院的好。这些日子自己天天跟着太子殿下，也已经很久没有去和秋荻们玩耍了。
　　龙翊呆坐了一阵，翻了几页书心里又觉烦躁，便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身边的小太监见状壮着胆子上前试探地问：“殿下可要出去走走？”
　　龙翊脚下一停，淡淡地问：“去哪里？”
　　小太监嘻嘻一笑，提议道：“去芳园的荷花眼下正好，殿下可要去看看？”
　　龙翊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阿紫一直劝自己去看看薛妃，心里一动，高声道：“去临乐馆！”
　　小太监心里暗暗叫苦，他怎么没想到临乐馆前也有荷花可赏。这下好了，齐妃的赏又讨不到了。偏生那个薛妃娘娘又是位不通世故的主儿，一点好都讨不到。
　　想归想，却还是应到：“是，殿下。”

　　薛冰正在窗下写生，忽然听说太子殿下来了。她还不及出去迎接，龙翊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例行的跪拜后，龙翊好奇地走到书桌旁，拿起薛冰才画的海棠看了一眼，抬头问她：“薛妃绘的？”
　　薛冰低头答道：“让殿下笑话了。”
　　龙翊却似颇有兴致，又仔细地看了一回，方道：“意境倒不差，就是笔力弱了些。这宫里，秦庶妃的人物，陆承徽的花鸟，都是极好的，有空你们也可以多切磋一下。我听宫女们说，你总是在屋里待着，倒不如多出去走走，也多认识些人。”
　　薛冰忙接口：“是，殿下。殿下费心了。”犹豫了一下，薛冰大着胆又问：“不知太子妃可也善画？”
　　“娘娘最善山水。”说话的是浣碧。她才从风回小院回来，听说太子到了临乐馆忙赶过来伺候。才跨进房间正听见薛冰的问话，一心护主的浣碧便不顾大小抢答道。
　　龙翊皱了皱眉，却没动怒，只是轻轻地责备了一句：“浣碧，太放肆了！”
　　浣碧自懂事便跟在太子身边，如何不知龙翊何时是真生气何时不过是摆个样子。这次，龙翊不过是恼她轻率地接话，却不是真的要罚她，浣碧更加有恃无恐，娇声答道：“奴婢又没有说错，娘娘的山水习自宫里的首席画师，连皇上都亲口夸赞过的。殿下忘了，前些年陛下的千秋节上娘娘的那幅锦绣山河图可不是艳惊四座，博得了满堂喝彩？”
　　“够了，浣碧。”龙翊喝道，似乎有些生气了，转过身又对薛冰道：“浣碧从小被我惯坏了，薛妃别介意。”
　　薛妃忙答：“殿下说笑了，臣妾怎么会在意？”
　　龙翊又道：“不过说起来，太子妃的山水倒的确是不错的。只是她素来懒散，极少动笔。”
　　浣碧忍不住又插嘴：“才不是呢！奴婢刚才去风回小院的时候，娘娘就在院子里画画，不过画的是墨荷罢了。”
　　“墨荷？阿紫难得有这兴致。”龙翊对万俟紫总是十分的关注，倒没有责备浣碧的放肆，反而问：“你送那些点心过去，娘娘可说了些什么？”
　　浣碧侧着脑袋想了想，回道：“娘娘说她想吃临仙阁的宋嫂醋鱼、小绍兴的白斩鸡，小金陵的盐水鸭，洪长兴的白切羊肉，状元楼的水晶肴肉，王宝和的清炒蟹粉，陈一记的卤味八宝，已经打发人去买。”
　　龙翊微微蹙眉，道：“这会子怎么吃这些凉菜？也不怕吃坏了身子！浣碧你去拦着，除了宋嫂醋鱼，别的一概不许吃。”
　　浣碧笑道：“奴婢可不敢拦娘娘！娘娘那臭脾气！”
　　一旁的薛冰却听得笑了，劝道：“阿紫不过是小孩子馋嘴，没什么的。太子殿下多心了。”
　　龙翊原想否认，想了想却又点头：“薛妃说的不错，只是阿紫这孩子素不能吃这些冷食，吃了便要拉肚子的。”
　　薛冰笑道：“这也是可以防的。叫御膳房备些热热的小米粥，就着那些凉菜，既好吃又暖胃。”
　　龙翊连连称是：“薛妃的法子果然好，浣碧你这就着御膳房去准备。”又问薛冰：“你如何知道这法子？”
　　薛冰红了脸，低头道：“臣妾在家也是个好吃的，又尤爱那些生冷。娘亲怕伤了胃，常让我们这么吃。”
　　龙翊大笑道：“原来你也希望。浣碧，去告诉去采买的人多买一份，送到临乐馆来。”
　　薛冰听得又惊又喜，忙谢恩：“臣妾谢殿下赏赐。”
　　龙翊含笑扶起她，道：“我也有些日子没吃这些菜了。小林子，你去告诉御膳房，本宫今日就在临乐馆用膳了。”他抬起头，看见浣碧站在原地没动，又道：“怎么了，浣碧，还不快去？”
　　浣碧看了一眼龙翊怀里的薛冰，万分不情愿道：“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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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语出王维《羽林骑闺人》，下句是“稚子阶前戏。”容贵妃以此句暗问龙翊阿紫是否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