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16、第14章

　　龙翊望着禁闭的那两扇门，长叹了一口气。对这个一出生就注定是自己妻的孩子，龙翊的心里总是有许多的歉疚。偌大的后宫，她是最没有选择机会的孩子。
　　他知道那日是自己太激动了，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可无论他说什么，阿紫对自己的愤怒不哭不闹，始终平静如水。正是这种平静，真正激怒了他。
　　他知道阿紫没有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他的皇位。若是旁人做作这些事，他早就感激不尽。其实，便是阿紫，出嫁前这些事她也常做。他虽是太子，生母却早亡，外戚家势力又弱。若不是阿紫为他争得凌虚府的支持，他这个太子怕是早要换人了。那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阿紫嫁给他之后，每每看见她亲近龙翔、段竹溪、甚至是耶律匀德，虽明知她是为了自己，心里却总是毛毛的，说不出的难受。偏万俟紫还没有一丝自觉，始终认为自己没有作错，结果他一气之下口不择言，气得阿紫带着秋荻她们回了风回小院，任凭他怎么敲门也不理会。
　　已是十天了，除了每日例行要给宫里的娘娘们请安，他就再也没机会见过阿紫。说来，阿紫已是极注意分寸了，她没有赌气回凌虚府而只是搬到了做姑娘时住的风回小院。当着宫里皇上和诸位娘娘的面，万俟紫也表现得乖巧孝顺，没有一点异常。因此这件事虽闹得整个东宫人人自危，除却当事人却无人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旁人只以为是太子妃年轻贪玩，太子罚她禁闭思过而已。
　　秋荻从边门提了食盒出来，看见守在门口的龙翊，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便走了过去。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了。”龙翊伸手接过食盒，这些日子这件事他已做得十分顺手了，“娘娘怎么样？”
　　秋荻微微摇头：“不好，也不吃东西。送来的点心一多半喂了南宫公子送来的那只哈巴点儿了。”
　　龙翊叹口气，看秋荻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秋荻犹豫了一下，道：“有一件事，只是……”
　　龙翊从未见她如此吞吞吐吐，追问道：“有什么直说便是。”她连前几日万俟紫对他的咒骂都学了，怎么这会儿又胆小起来？
　　秋荻轻咬下唇，声如蚊呐：“娘娘的月事……迟了。”说完这句，她的脸已经羞得通红。饶她再怎么大胆，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她在一个成年男子面前说这种闺中私事，叫她如何能不羞惭？
　　龙翊屏息凝神方听清她的话，心里不由一阵狂喜。虽早已做过不止一次父亲，可他与阿紫的孩子，他倒真是充满了期待。何况这个孩子，还是他未来的继承人，真正的皇长孙。这让他如何不高兴？他心里虽开心，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只是问：“可确定？”
　　秋荻摇了摇头，万俟紫不喜欢上了年纪的姑姑跟着，身边尽是些年轻的女孩儿，怎懂得这些事？
　　秋荻试探地问：“要不要找太医或医婆看看？”
　　“不，”龙翊断然拒绝，依阿紫的个性，怕是连门都不会让太医进，直接把人轰出去，“过些日子我请南宫墨来看看。”南宫墨虽是商人，到底是荣寿堂的少东，这种浅显的脉象还是能探得出来的。
　　秋荻点点头，道了声告退，回了风回小院。

　　南宫墨第二日便进了宫。万俟紫听说是南宫墨来了，难得从风回小院出来，在园子里接待了他。
　　南宫墨照例带了不少珍贵有趣的小玩意儿来，看得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目瞪口呆，应接不暇。末了，南宫墨还拿出了一只做工精致的美人风筝，惊得万俟紫又笑又叫。原来早在前年，南宫墨便答应来年要给万俟紫扎一个风筝，偏巧第二年正赶上选秀便给耽误了，直拖到今年才送给阿紫。
　　看着园子里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太监们，南宫墨一手搭上万俟紫的手腕，笑道：“一阵子不见，阿紫好似瘦了些。”
　　万俟紫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道：“南宫哥哥费心了。阿紫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南宫墨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阿紫既然知道，便该请太医好好看看。这毕竟不是件小事。”
　　万俟紫却道：“便是如此，才没请太医。宫里的事哥哥多少也知道些，说出来反倒图惹麻烦，不妨等等的好。——倒是有件事……南宫哥哥看看这个。”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片青色布料。
　　南宫墨拿在手里，看了颜色，又摸了下质地，方抬起头向万俟紫确认：“天水碧？”
　　“阿紫记得，琉璃坊的天水碧京城只有兰枻坊一家卖吧？”
　　南宫墨点头道：“天水碧是琉璃坊的招牌之一，自然不会放到别家店去。不过京城近年又多尚艳丽颜色，加上这种料子颜色虽好，价钱却贵。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来买了，倒是江南卖得好些。”
　　万俟紫专注地问：“可能查出近些日子有谁来买过？”
　　南宫墨想了想，将布料塞进怀里，道：“这个不难。买天水碧的本就不多，能买得起的多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小郑应该会有印象。给我两天时间，我会让檀心带信给你。”
　　万俟紫莞尔一笑，向着南宫墨微微一福，道：“有劳南宫哥哥了。”
　　南宫墨忙拦住她，笑得温和：“阿紫什么时候也会这些虚礼了？快收起来，留着应付你那些‘姐妹’吧！对我，阿紫无须如此。”
　　万俟紫微笑，对南宫墨，她的心里多少总有些愧疚。她到底不是无知无觉的孩子，南宫墨的心意虽从未说出过口，她却也是知道的。万俟紫自幼长在深宫，接近她的人不是对她别有用心，就是另有所图。便是翊哥哥，也想靠自己争取凌虚府。唯独南宫墨却是一心为自己着想，从不曾有过一分私心。从当日御用供奉荣寿堂的少东到名扬闺阁间的紫伊坊与琉璃坊的掌柜，从当年的私自出宫被他拣到，到后来陪她走遍大半个赫奕王朝，南宫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对于她的每一个无理要求，南宫墨从没皱过一次眉，有过一次怨言。却总能在下次出现前时将她的要求悉数办到，甚至，更好。
　　“南宫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万俟紫抬头，果然是龙翊。几乎是正眼都不看，万俟紫向着龙翊的靴子微微一福，态度却是异常恭顺：“殿下与南宫公子慢慢谈，臣妾回去了。”说完，带着侍女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龙翊苦笑，还以为南宫墨的到来能让这孩子多少消消气，看来是白费劲了。南宫墨看着龙翊在石桌旁坐下，拿过万俟紫留下的紫晶斗，自斟了一杯茶喝，忍不住取笑道：
　　“太子殿下也有这等无人理会的境遇？”
　　龙翊似没听出他的讥讽，淡定道：“这不是我找你来的目的，阿紫如何？”
　　南宫墨点头，也换上一副正经的样子：“虽然没把到脉，不过应该不会错了。你最好留心些，宫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你的那些妃子若知道这个消息怕是不会让阿紫好过。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道，“阿紫年纪太小，身子还未长成，怕有些……”
　　南宫墨没有说下去，龙翊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危险？”
　　“她到底还不到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龙翊叹口气，轻声道：“她必须有孩子，而且越早越好。父皇和凌虚府不能保她一辈子。”
　　南宫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质问道：“难道你无法保护她一辈子？”
　　龙翊望向风回小院的方向，眼中却是深深的无奈：“南宫，宫里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的宠爱有时候是祸不是福，阿紫必须学着自己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