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15、第13章

　　并非所有的人都对万俟紫的安排感到满意。
　　几日后，齐妃请薛冰去去芳园喝茶。自那日齐妃为了她与邓妃起争执之后，她们二人的关系倒是一日好似一日。薛冰在东宫难得有朋友，齐妃出身高贵，却极是温柔和善，最难得的是没有一丝架子。薛冰自然乐得与她亲近。
　　才倒得去芳园，薛冰便留意到齐妃蛾眉微蹙，似有不虞之色。薛冰再三追问，齐妃才叹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些日子我与太子说，景璇小皇孙这么小就送去柏梁宫到底不放心。还是抱回来由妹妹多养几日，等懂事了再送去。太子也答应了，说过些日子就把孩子接来看看。也不知怎么的，那日太子妃把孩子们带回来之后，这些话就传开了，说我有心与太子妃争宠。这下可倒好，明明是好意，反倒落了一身不是。”
　　薛冰笑着劝道：“都是些不长眼的奴才混说，姐姐就莫气了。”
　　齐妃苦笑道：“都是宫里的人，何尝不知道宫中度日不易。我若真有心扳道太子妃，今日太子妃不在宫中，我早去和太子说了，何苦坐在这里与你诉苦？”
　　薛冰听得一惊，忙问：“太子妃不在宫里？”
　　齐妃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住了嘴，又挨不住薛冰软磨硬泡，方道：“也便是你，我才说。太子妃是今晨坐南宫公子的马车出宫去的，只有一个叫檀心的宫女陪着。”
　　薛冰奇道：“姐姐如何知道？”
　　齐妃莫测高深地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这会子宫里上下，怕有半数都知道了。只没人敢说。到底是太子妃，又牵连着太子最器重的南宫公子，若是被反咬一口，怕是连命都不保。”
　　薛冰飞快道：“阿紫断不会如此。”她不相信那个开朗活泼的孩子会那么残忍。
　　齐妃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妹妹在宫里日子尚浅，许多事远非你看到的那么单纯。”
　　“纵是如此，我也还是愿意相信阿紫。”薛冰斩钉截铁地说，又道，“姐姐多虑了，据我所知，阿紫与南宫公子情同手足。也许是南宫公子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请阿紫去瞧……”
　　齐妃看着她涨红的小脸，缓缓道：“但愿只是那么简单。”

　　南宫墨看着那一纸洒花信笺在烛火下渐渐燃成灰烬，转过头，向已经望呆的一代名伶微微一笑，轻道：“绯滟姑娘怎么不唱了？”
　　绯滟俏脸微微一红，自十三岁出道，这些年也自认见过不少市面。可当她看见南宫墨手边那一盘首饰时，还是忍不住放大了瞳仁。那些精致华丽的小玩意儿，看来虽不起眼，却是件件价值不菲，也不知南宫墨从哪里找来的能工巧匠，打造的这些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东西。
　　南宫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即了然，语声带笑：“这可不行啊，绯滟。这可是为太子妃准备的。”说归说，却还是随手挑了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放在一旁。
　　“再唱一只《清江引》。”
　　绯滟眼睛一亮，立刻打起精神，细细地唱了起来：“东篱本是风月主，晚节园林趣。一枕葫芦架，几行垂杨树。是搭儿快活闲住处。”
　　南宫墨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手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拍子。他本就是极闲散的人，遇见太子之前，他最大的梦想也不过就是一壶醇酒，两三知己，几笔诗画，终老花间。如今他虽坐拥数十座百年酒窖，知交便天下，名家书画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却早已没有当年闲适无争的心态。
　　耶律匀德走进院子时，正听到绯滟唱到最后一句，清亮的声音拔得极高，几要冲入云霄。
　　耶律匀德直待绯滟唱完，方抚掌笑道：“二弟真是好享受啊！”
　　南宫墨睁开眼睛，含笑起身道：“大哥回来了！”
　　耶律匀德笑着在南宫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指着垂手站在一旁的绯滟道：“二弟请自便，不用管我。”
　　南宫墨笑笑，向绯滟挥挥手，道：“回去吧！”
　　绯滟向二人微微一福，正待退下又被叫住。南宫墨指着那支碧玉簪笑道：“别忘了。”
　　“多谢公子。”绯滟再一福，上前收了簪由下人领着退了出去。
　　耶律匀德望着绯滟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南宫墨注意到他的眼神，笑道：“大哥若喜欢，我便让人把她送到您房里去。不过绯滟是个清倌儿，大哥可要温柔着些。”
　　耶律匀德愣了愣，方意识到南宫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二弟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宫墨大笑，语带揶揄：“大哥这搭讪的本事可不是太高明啊！”
　　耶律匀德红了一张黑脸，道：“二弟，你这……”
　　南宫墨哈哈大笑，不再为难他，执过酒壶为耶律匀德斟上，问道：“大哥这几日在京城玩得可好？”
　　耶律匀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好是好，不过……”他忽然装似不经意道：“太子妃那天回宫没出什么事吧！”
　　南宫墨微微扬眉，却并不惊讶。耶律匀德好歹也是契丹迭剌部的夷离堇（部落酋长或联盟军事首长），时至今日若还不知道万俟紫就是当朝太子妃倒才有些奇怪了。
　　“与太子吵了一架，被禁足于风回小院。不过，”南宫墨微微一笑，道，“应该只是阿紫赌气让太子吃闭门羹而已。”若真是禁足，该是太子妃的昭华殿才对，而不应是紫姑娘的风回小院。
　　耶律匀德微微皱眉，刚得知万俟紫便是赫奕王朝的太子妃时他的确大吃了一惊。不过在他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无论阿紫是不是太子妃都不影响他与阿紫的关系。不过，阿紫的已婚身份倒是让他略略有些失望，这样一个潇洒大度的女子，本该与他策马红尘，指点江山，却怎料被别人先折了去。但似乎这人并不懂得欣赏阿紫，这不由让他为阿紫感到惋惜。
　　耶律匀德问：“怎么会吵起来？”
　　南宫墨望着石桌上水晶盘里准备明日送进宫的饰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道：“阿紫的心太大，可她的世界太小。”
　　耶律匀德有些不解，他长在塞外，对中原人的那些弯弯绕绕实在想不明白：“阿紫若是男儿便好了。”
　　南宫墨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男儿？阿紫若是男儿，也不会有今日眼界。凌虚府最多也不过多培养一个昭武将军。”
　　耶律匀德心里微微一跳，却不知南宫墨是有心还是无意。却听南宫墨又道：“大哥，愚弟或许是多管闲事。不过京城不比外省，人多口杂，与朝廷里的人交往还是避讳着些好。”
　　耶律匀德听得心惊，忙问：“二弟如何知道我与昭武将军……”
　　南宫墨神秘地笑。他是何等样的人物，赫奕王朝的第一大富商，慢说是京城，便是整个赫奕王朝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的耳目。早在去云南之前，他便知道，迭剌部的夷离堇的二子耶律匀德与凌虚府的昭武将军交好，二人在战场上虽是宿敌，私下里却情同兄弟。
　　“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大哥记着了，愚弟能查到的东西别人便也能查到。大哥是什么身份不用愚弟提醒，若不希望给昭武将军添什么麻烦，还是谨慎着些好。”南宫墨口气婉转，用意却极深。凌虚府在朝中势力庞大，难免树大招风，昭武将军又是凌虚府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朝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就巴望着能有机会把他拉下来。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凌虚府一倒，万俟紫的立场就变得很微妙。虽说她是皇上亲自指定的太子妃，若没有凌虚府撑腰，她也没有今日的底气。为了阿紫，他自然要出声提醒耶律匀德留意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