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14、第12章

　　段竹溪终于寻到与万俟紫单独说话的机会。这机会与其说是他寻到的，倒不如说是万俟紫特意为他制造的。
　　挥手让秋荻退下，万俟紫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段竹溪熟悉的狡黠。
　　“三哥有话与我说？”
　　段竹溪苦笑，道：“真是你！”
　　他想像过无数他们再见的情景，却断乎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赫奕王朝皇帝为他举行的欢迎宴上，以这样的身份重逢。
　　赫奕王朝的太子妃，倒也称得她这一身的钟灵毓秀。
　　万俟紫又道：“三哥恼阿紫骗了你？”
　　段竹溪摇头，根本算不得什么欺骗。阿紫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出身凌虚府，不过是自己太迟钝，竟没意识到那个活泼娇俏的的孩子与圣旨上那位冷冰冰的万俟氏是同一人。
　　“大哥可曾知道？”
　　万俟紫摇头。与他们结拜时，自己还不是太子妃，自不会将这件事说出。
　　段竹溪心里略略一惊，低叫道：“阿紫可知道大哥……”
　　“阿紫知道。”万俟紫微微点头，她当然知道她这两位义兄的真实身份。以她的谨慎小心，又怎么会和来历不明的人结拜？
　　段竹溪不由得苦笑道：“阿紫不会是因为我们的身份才与我们结拜的吧？”
　　“自然不全是。”万俟紫答得坦率。她不否认的确有朝堂方面的考量，但如果对方不是有真正值得她结交的地方，她也不会费那么多心思。
　　“有阿紫这句话，为兄也可告慰了。”段竹溪微微一笑，云淡风清。同是生在皇家，对那些宫闱倾轧自然清楚。万俟紫今日能说出这句话，已是不易，他亦不会再强求什么。说起来，他当日会亲近阿紫，不也正是因为她出身凌虚府吗？只是后来渐渐被她的纵情任性迷了心志，忘了初衷。

　　万俟紫才打发走段竹溪，转身却看见秋荻不甚赞同的眼神。她也不多理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秋荻正色道：“秋荻，对方好歹是大理世子，我不希望影响两国邦交。”
　　秋荻微微一讶，旋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不禁咬住下唇，艰难道：“奴婢知道。”
　　万俟紫这才放心地转身，向龙翊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尽管秋荻不说，万俟紫还是知道秋荻是极力反对自己和大理世子有私交的。她若不提着点，只怕段竹溪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并非不信任秋荻，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秋荻对她的忠心，只是许多时候，秋荻常常会为她着想而擅做主张。往日里她这么做便也罢了，只是此事攸关国体，万俟紫不能容得她胡来。
　　并非没有人留意到万俟紫的小动作。翌日，太子妃奉旨进京陪贵妃娘娘下棋品茗，容贵妃便直指：
　　“阿紫此举无异玩火。”
　　其时太子妃只说了三个字：“非吾愿。”
　　据枫丹宫的宫人说，那日，太子妃离去之后，容贵妃独坐许久，终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细细听来，却是“痴儿”二字。

　　秋荻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跟在凤辇后的三抬青衣小轿，实在忍不住问端坐凤辇上的万俟紫：
　　“娘娘果真要如此？”
　　万俟紫毫不在意道：“些许小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何况，早晚是要做的，早些也好。以后也可循例。”
　　秋荻犹豫道：“可按规矩……”
　　“景环都十三了，你当真以为他搞不清谁是他的生母？”
　　秋荻沉默，她知道太子妃这么做除了笼络人心，更是为了日后能顺利将自己的孩子迁出柏梁宫埋下伏笔。只是，一方面，这么做不合宫中规矩，另一方面，也怕小皇孙们对自己的生母产生感情，动摇了太子妃的地位。
　　万俟紫却全不担心这些，一则孩子们也大了，总这么两地分隔也不是办法，自己平白地让他们怨恨；二来，这些孩子生母身份太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再一层，这几日听太子的口气，也有意让孩子与母亲多团聚。即便自己不来，最多不过一月，太子也会亲自来接他们，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来做这个好人，也显得太子妃胸怀大度，有容人之心。
　　太子妃带小皇孙回来的事很快传遍东宫，薛冰闻讯赶到昭华殿，只见那安然睡在万俟紫怀里的婴孩儿，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人儿吗？万俟紫见她来，也笑着道：“姐姐才来？小景璇都等得睡着了。”
　　若不是碍着众人都在场薛冰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万俟紫递过来的孩子抱在怀里，不过几日未见，景璇又重了许多，小小的眉眼依稀可看出其父的影子（说一句，星冷一向觉得所有的小婴儿长得都差不多，怎么会有人看出长得像爸还是像妈？）。
　　万俟紫将景璇交给薛冰，转头却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一旁。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花冈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我倒忘了，”万俟紫轻轻地说，向他伸出手，用抱歉的口吻说，“贸然把你带回来，让你很为难吧！”
　　少年对她倒还恭敬：“在柏梁宫呆久了，就当出来走走。”
　　原来这少年名叫景琰，是龙翊的长子。他的母亲柳承徽（正六品）最初不过是陪侍太子的宫女。太子年少懵懂，只爱她温柔多情，一来二去便与她有了私情，久而久之竟有了身孕，这才斗胆禀告皇上将她收为承徽。算来，还是龙翊的第一个妃子。这柳承徽有幸得太子垂怜开始还好过些，只是到底出身寒微，随着龙翊陆续纳进妃嫔，日子便渐渐艰难，宫女们又大多看不起她，对她也诸多刁难，虽生下了皇孙却也受尽欺凌。终是熬不过众人的白眼，扔下年幼的孩子，含恨悬梁。
　　宫中素来世态炎凉，景琰幼年失怙，在柏梁宫的日子当然不会好过。只是忌着他太子长子的身份，宫里的人也不能将他怎么样，轻慢忽视却是免不了的。景琰小小年纪便尝尽人间冷暖，性情也渐渐阴沉。幸好有万俟紫时时的照应，又常在太子面前提起他，才没有让这孩子学坏了去。
　　万俟紫被龙翊抱回东宫时还是个不解事的孩子。太子虽疼她却也不能面面俱到。亏得柳承徽对她多有照顾，不似宫中诸人，全看太子面色做事，当着面是一套，背后又是另一番嘴脸。柳承徽死时她才五岁，也已经知晓了些世事，知道柳承徽是为了什么自尽。只可惜那时万俟紫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不过是偷偷接济一下小景琰，在太子多多提点，不至于让他忘了这个长子。
　　景琰也非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因此他虽个性冷漠，对周围人不理不睬，对自己这位尚小着自己几个月的继母却是始终依礼以待，不曾有过无礼的举动。
　　万俟紫看着远处久逢的两对母子，口中却道：“我听练武场的师傅说你的骑射功夫极好，以后是想当武将吗？”
　　景琰微微一讶，不知万俟紫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他学武主要是想远离后宫中的钩心斗角。在他看来，边疆虽苦，却比这宫里来得自在。于是他回答：“还只是想想，还要看父王的意思。”
　　“武将也好。”万俟紫似在沉思，又道，“昭武将军身边正缺一名佐校尉，你可愿去历练历练，总好过在练武场里纸上谈兵？”
　　景琰吃了一惊，他虽极少过问朝中大事，却也知道这昭武将军是凌虚府的二公子，万俟紫的表兄。万俟紫此举，显然是想让她的表兄提拔他。
　　万俟紫见他低头不语，却是误会了：“也是，堂堂皇孙，去做个八品佐校尉到底不像话。景琰，别往心里去。”却是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景琰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愿意去给昭武将军做佐校尉。只是，不知道父王那里……”
　　万俟紫狡黠地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能为你揽下这差使，自然能说服你父王放人。你倒不如早做些准备，最迟不过一月你就要搬到军营里去住了。”
　　景琰心中一喜，如此他就能提早离开柏梁宫了。若不是忌着还有旁人在，他几乎要跪下来向万俟紫谢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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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奇怪真奇怪,偶前天明明有更新啊,可恶的晋江,学谁不好学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