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11、第9章

　　秋荻远远望着太子妃在园子里兴致勃勃地逗一只哈巴狗，重重地叹了口气，吩咐前来送信的小太监：“下去吧！我去与娘娘说。”
　　万俟紫听见秋荻的声音，抬起头扬声问：“是秋荻吗？”
　　“是，娘娘。”秋荻从假山后出来，走到万俟紫面前，向她福了福，道：“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金安。”
　　万俟紫抱起小狗，把着它的小爪子向秋荻招手，笑着问：“秋荻，你看，这是南宫……公子新送来的，好不好玩？”
　　秋荻笑着点头，应道：“南宫公子倒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万俟紫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许多人与自己说。她随手将哈巴交给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是，娘娘。”
　　万俟紫看着宫女太监们退了下去，才向秋荻道：“有事？”
　　“算不得什么大事。”秋荻想了想，道，“昨夜太子歇在了去芳园。”
　　万俟紫却不以为意，淡淡道：“齐妃侍寝，没什么问题吧！”
　　秋荻却忧心道：“太子大婚还不到一月，却点选其他妃子。传出去，只怕别人会说太子妃不见宠于太子。”
　　万俟紫却摇头道：“话虽如此，我又能做什么？莫忘了，身为太子妃，最要紧的便是大度。与后妃争宠，成何体统？秋荻也不希望旁人说我是妒妇吧！何况，秋荻姐姐也知道，我原不是十分在意这些事的。”
　　秋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她的主子不似寻常妃嫔拈酸吃醋，说起来虽是识大体，在后宫却不是什么好兆头。长此以往，只怕难免有失宠之虞。看样子，还是要找个机会点醒她。

　　“没有？”龙翊翻书的手微微一停，为了确认，他又问了一遍，“没有任何动静？”
　　“是。”秋荻立在下面回道，“太子妃说这只是常事，没什么要紧的。”
　　龙翊微微皱眉，他设计让秋荻试探万俟紫，却怎料万俟紫竟无丝毫反应，这实在不是为人妻该有的态度。阿紫究竟是怎么想的？
　　秋荻却又道：“奴婢有句不知轻重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龙翊道：“你自幼跟在太子妃身边，对她可说是十分的了解。你有什么见地，但说无妨。”
　　秋荻抬起头，大胆道：“秋荻以为，娘娘虽然聪敏，到底还是个孩子，尚不识情爱。是以，娘娘一心只想着要做称职的太子妃，却忘了自己还是太子的妻子。”
　　龙翊一愣，不禁问：“你说什么？”
　　秋荻又道：“男欢女爱，本就是宫中的禁忌。娘娘身份尊贵，宫中谁敢与娘娘嚼这舌根子。娘娘不懂这些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龙翊听她说得有理，又问：“你又如何知道？”
　　秋荻微笑，道：“这在后宫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几位已经出阁的公主也都有过这样的问题。只是娘娘是太子妃，身份特殊了些，年纪又小。姑姑们的管教也严，所以……”
　　龙翊点头，道：“秋荻，你说的极有道理。只是眼下，该怎么办？”
　　秋荻微怔，她虽能猜到太子妃的病征，却也无法可医。
　　龙翊见她不说话，知道自己的问题实在太刁难了些，也没再多为难她，挥手便让她下去了。

　　龙翊这日经过风回小院，听得里面传出丝竹之音。身边的小太监不待他发问便回道：“怕是太子妃娘娘。”
　　龙翊奇道：“太子妃常来这里吗？”他已将卧室换成了她习惯的精致式样，万俟紫为什么还念念不忘这里呢？
　　“回太子殿下，”小太监应道，“听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殿下不在宫里的时候娘娘就会时常回风回小院坐坐。”
　　浣碧揣度太子神色，试探地问：“殿下要进去看看娘娘吗？”
　　龙翊摸了摸袖子里南宫墨刚送进来的东西，顺势跨进了风回小院。

　　这风回小院原是龙翊为讨万俟紫欢心特地建造的，里面的四时花鸟，亭台楼阁每一件都是南宫墨专程从江南搜罗回来的，又专门请了江南的能工巧匠们搭建起来。地方虽小，却极是精致华美，尽得江南园林真传。就连风回小院这个名字亦是取自后主的词：“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龙翊一向不喜欢这些靡靡之音，不过阿紫喜欢，他倒也罢了。

　　龙翊才踏进风回小院，便听得琴韵丁冬，小院里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的东宫宛然是两个世界。
　　龙翊轻手轻脚走进屋内，却看见万俟紫正坐在窗下抚琴，秋荻手捧一支拂尘站在她的身后。午后的阳光透过支起的窗户照进来，衬着窗外的红红白白的桃花李花，当真宛若画中人一般。
　　秋荻见他进来，知趣地退了下去。龙翊走到万俟紫身后，代替秋荻为她驱赶误闯进来的小飞虫。万俟紫专心弹琴，倒也没有留意。
　　轻柔曼妙的琴音，如深山幽谷的松风流泉般轻响，飘逸、恬淡，消弭了一切尘世间的纷纷扰扰……
　　一曲《渔樵问答》，潇洒自得，飘逸洒脱，极是大气，竟有睥睨天下之感，无法想像此曲竟是出自一个弱质女流之手。
　　龙翊待得一曲终了，方抚掌笑道：“好极！妙极！”
　　万俟紫听见龙翊的声音，便弃了琴转身笑问：“翊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刚够听完这曲《渔樵问答》。阿紫的琴艺当真是越来越好了。”龙翊笑着，在万俟紫让出的半张黄杨根雕脚凳上坐下，随手拿起万俟紫搁在一旁的琴谱，心里忽地一动，问：“阿紫可会《凤求凰》？”
　　“凤求凰？”万俟紫微微凝神，转身在琴上拨弄出几个音节，问龙翊：“是这个？”
　　龙翊含笑点头，万俟紫这才放心转过身，认真地弹起来。
　　这《凤求凰》原是汉时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所作，音节流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文君夜奔，相如沽酒可谓是千古佳话，这曲《凤求凰》记录了二人生命中最辉煌的事件，与他们的爱情故事一同流传了下来。
　　琴音悠扬，听得出操琴人基础扎实，技巧娴熟。与刚才那首《渔樵问答》相比，虽是一样悦耳动听，却似乎又少了些什么。
　　龙翊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秋荻的话果然一些不错。阿紫的琴弹得虽好，却偏偏少了情感的流露。是以，听着只觉动听，却无法有更深的触动。
　　万俟紫见他走神，便停了手问道：“阿紫弹得不对？”
　　龙翊摇头，道：“阿紫弹得好极了，只是……”
　　孩子敏感地道：“翊哥哥有心事？”
　　龙翊笑了，抚着她的乌发，道：“算不得大事。对了，南宫送来本书，我想你或许有兴趣。”
　　万俟紫微微蹙眉，不解道：“南宫哥哥送书？什么书？《二十四诗品》（注1）？还是《菜根谭》（注2）？”
　　龙翊微微一笑，将藏在袖子里已快一下午的书拿出来。万俟紫好奇地接过，念出封面上的字：“会真记（注3）？”随意翻了几页，她抬起头，困惑地望着龙翊：“翊哥哥？”她虽不曾看过此书，却清楚地知道这种书在后宫中可是禁书。翊哥哥怎么会拿这种书给自己看？
　　龙翊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犯了宫规的，此刻在万俟紫坦率的目光下也感到有一丝尴尬，只是道：“这书不错，你闲暇时也可看看。”说完，便仓皇离开了。
　　万俟紫望着他几乎可用逃离形容的背影，低下头翻开了第一页。

　　注1：二十四诗品：唐代诗论家司空图著。他把诗歌的艺术风格和意境分为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练、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等24品类，每品用12句四言韵语来加以描述，也涉及作者的思想修养和写作手法。

　　注2：菜根谭：明代还初道人洪应明所著的一部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语录世集。具有三教真理的结晶，和万古不易的教人传世之道，为旷古稀世的奇珍宝训。对于人的正心修身，养性育德，有不可思议的潜移默化的力量。

　　注3：会真记：叙述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悲剧故事，文笔优美，刻画细致，为唐人传奇中之名篇。后世戏曲作者以其故事人物创作出许多戏曲，如金代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和元代王实甫《西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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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十一国庆，也算对过去几个月的不厚道做个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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