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愁》星冷如冰

12、第10章

　　薛冰站在风回小院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跨了进来。
　　“薛妃来了！”小太监打起帘子，尖利的声音喊道。
　　薛冰强捺心神，走进去，向正在看书的太子妃请安。
　　万俟紫见她进来，忙把手里的书收了起来，命人上前扶起她，和颜悦色道：“姐姐产后虚弱，怎么不好好在临乐馆休息？风裳，快赐座。”
　　薛冰退了几步，勉强笑道：“不坐了。阿紫，啊，不，是太子妃，我来这里，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万俟紫笑道：“什么求不求的，姐姐有什么事直说好了。不管是多难的事，阿紫尽力帮就是了。”
　　薛冰轻咬下唇，吞吞吐吐道：“前几日，宫里的姑姑们忽然抱走了宝……景璇小皇孙……”
　　万俟紫微侧着头，自言自语道：“柏梁宫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薛冰闻言一愣，问道：“阿紫知道？”
　　万俟紫淡淡道：“宫里出生的皇子皇孙都会被送到柏梁宫，由专人伺候长大。这是宫里的规矩。宫里没人告诉你吗？”
　　薛冰摇了摇头，争辩道：“可我是他的娘亲！”
　　万俟紫对她的逾矩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为的是宫里的妃嫔可以专心伺候主子。阿紫也没有办法。姐姐还是看开些吧！”
　　薛冰不甘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姐姐若想景璇想的紧，可以多去柏梁宫看看。”万俟紫劝道，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薛冰无法，只得告退。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万俟紫令她觉得陌生。不过一年多未见，那个在静芳宫里活泼可爱的小阿紫却似完全不见了一般。虽说如今的阿紫待她与原来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她分明觉出了太子妃身上的疏离感。这究竟是因为她长大了，还是太子妃的责任？
　　万俟紫本想留她，但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嘱咐了让人好生跟着。

　　薛冰独自一人出了风回小院，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孩子，也没个方向，只游魂似地四处乱走，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只听前方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住她：
　　“薛妃妹妹？”
　　薛冰抬起头，却是侧妃齐兰。原来自己随意乱走，竟走到了齐妃所居的去芳圆。薛冰一时大窘起来，齐妃却似不觉什么，把她也拉了进来，吩咐宫女们上茶。
　　薛冰在宫里一向少与别的妃嫔来往，见齐妃如此殷勤，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齐妃早知柏梁宫的人来过，如今见她神色忧郁，便劝道：“凡事想开些，也不是从此再见不着了。等景璇小皇孙再长大一些，便会天天来给……你请安了。”
　　薛冰被齐妃说到伤心处，心里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还那么小，也不知道那些奴才伺候得用不用心，晚上有没有人看着，会不会尿床……我去求阿紫，可阿紫也没有办法。”
　　齐妃微讶，问：“妹妹去求了太子妃？”
　　薛冰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回答：“是，才从风回小院回来，便遇上了姐姐。”
　　齐妃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有句话，只怕妹妹听了会说姐姐搬弄是非。”
　　薛冰道：“姐姐但说无妨。”
　　齐妃却先让身边的人都退下，才道：“日后，有关小皇孙的事，切莫再与太子妃说。”
　　薛冰奇道：“这是什么道理？”
　　齐妃见她还是懵懂无知，便道：“民间的说法，妾所生子女，应认正妻为母。宫中也是一样，太子的孩子，只有一个母亲，便是太子妃。妹妹若总是在太子妃面前强调自己是景璇小皇孙的生母，只怕会惹太子妃不痛快。”
　　薛冰犹豫道：“阿紫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齐妃摇头道：“阿紫虽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可是此事事关龙裔。何况眼下太子妃还未有生育。东宫嗣位空悬。这种情况下，已经育有皇孙的妃嫔就更要谨慎行事。”
　　薛冰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窗外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姐姐这又是唱得哪出戏？让这班奴才都在门外站着？莫不是专候着妹妹我？”
　　却闻得一阵如兰如麝的幽香，邓妃俏丽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门口。见薛冰在，邓妃掩嘴笑道：“哟，姐姐这里可真热闹，薛妹妹也在啊！”
　　齐妃忙起身迎接：“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快进来坐。”
　　邓妃笑道：“前儿太子送了些新鲜水果来，我吃着好。想着姐姐也喜欢吃，特地送了些过来。”
　　齐妃含笑答道：“妹妹客气了。殿下昨日还与我说呢，说妹妹是最心疼人的了。”
　　邓妃却道：“再心疼人也比不过姐姐。不然，太子昨儿怎么会歇在姐姐屋里呢？”
　　齐妃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笑开了。她解释道：“妹妹误会了。昨天是我身子不舒服，殿下过来瞧我，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邓妃巧笑嫣然，声音却分外刺耳：“姐姐何必急着否认？我又不是太子妃。”
　　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闻出两人间的火药味。未免波及自己，薛冰匆匆站起来，正想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这一动却偏偏引来了邓妃的注意，借题发挥。
　　“哟，瞧我都忘了，薛妹妹也是太子面前的大红人呢！这入宫才多久呀，便为太子生了位小皇孙。昨儿，柏梁宫的小太监还与我说呢，小皇孙可壮实着呢！一点看不出不足月！”
　　薛冰听她说到景璇，心里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齐妃见薛冰受委屈，急道：“妹妹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便是了，何苦为难别人？薛妹妹见不到儿子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还忍心火上浇油？”
　　邓妃听得柳眉倒竖，冷笑道：“倒看不出姐姐还有这般菩萨心肠？”
　　齐妃微微蹙眉，双方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眼看一场争吵不可避免，却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齐姐姐这里好热闹啊！”
　　众人回头，却见一袭碧青衣裳的万俟紫扶着秋荻缓缓步入宫门。见大家都在望着她，万俟紫微微笑开，道：“我说哪儿都找不着邓姐姐呢，原来在这里。”
　　众人回过神来，忙行礼道：“邓梅润（齐兰、薛冰）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万俟紫待她们完全拜倒，方才莞尔笑道：“都是姐妹，何必如此生疏？都起来吧！”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描金画银的小盒子，道，“对了，齐姐姐，上次你说我的胭脂好看，我特地吩咐琉璃坊多送了一份进宫。姐姐试试？”
　　齐妃忐忑地接过，小心翼翼道：“太子妃费心了。”
　　“不过是说句话罢了，算不得什么。邓姐姐，”万俟紫回过头又对邓妃道：“姐姐前些日子要的花样子，我昨儿得了。姐姐看何时给您送过去？”
　　邓妃见万俟紫出面也不好再闹下去，便顺势道：“不劳烦了。我现在就随娘娘走一趟吧！”
　　万俟紫微微一笑，显然对邓妃的识趣十分满意。当下，便与齐妃、薛冰告辞，与邓妃相携回风回小院了。
　　齐妃直到她们离开才松了口气，向薛冰抱歉地笑笑，柔声道：“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薛冰慌忙摇头，连说没什么。邓妃的刁蛮霸道她早有耳闻，只是她入宫后就一直在临乐馆，鲜少出来。是以，直到今天才见识到。
　　齐妃却温柔地摇头，道：“你也别怪邓妹妹。说来，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见薛冰不解，齐妃又道：“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刚进宫那会儿是个很开朗热心的孩子。太子很宠爱她，她还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没出月就没了。就是从那以后，她开始变得有些……不讲理。”
　　见薛冰听得入了神，齐妃却收住了嘴：“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薛妹妹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薛冰忙摇头，问：“太子那么宠她，她再没别的孩子吗？”
　　齐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叹道：“没有。不是她不想，是不能。”
　　“不能？”薛冰不解。
　　齐妃微微摇头，解释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所谓立嫡立长，可太子妃毕竟年纪太小，如果有身份显贵的妃嫔在她之前生下小皇孙，就意味着将来有可能与太子妃的孩子争夺东宫的主位。太子殿下十分注意这一点，所以……”
　　薛冰听得一阵心惊，她曾经私底下也暗自埋怨过自己出身卑微，无法与那些名门闺秀争宠。现在想来，若不是她的身份不够显赫，她连生下景璇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