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劝君惜取少年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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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劝君惜取少年时
“二位，若不嫌弃，咱们厢房之中再详谈可好？”
林觉民看着来人，心中疑惑不解，打量着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不知其意欲何为，正待拒绝，一旁的陈意映也收回了她上下打量的目光，陈意映轻轻扯了扯林觉民的衣袖，仰首在他耳边细语道：“瞧着他不像是什么坏人，想来我们素昧平生，也做不出什么坏事，正好我有些站不住了，咱们不妨应了他，随他去坐坐，也好瞧瞧这人到底想做些什么，嗯？”
林觉民偏过头来，细细地想了想，觉得陈意映言之有理，于是躬身行礼，回道：“先生盛情，我二人不过随意聊聊，原是做不得什么数的，不过既然得了这邀请，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知先生何许人也？”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人也只浅浅淡淡地笑了一笑，仿佛林觉民的回答是他意料中事，他一边向厢房迈步走去，一边用他没有起伏的语调缓缓答道“名字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你我有缘，得以相遇，先生也罢，郎君也罢，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鄙人姓黄。”
“小女陈意映，这位是林觉民，黄先生既然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姓，相信也是自有难处，如此，我们也不好强求了，便沾一沾先生的光也在这厢房里坐一坐，打搅了！”陈意映矜持有礼的谢了一谢，随即便打量起这小巧却绝对不失精致的小舱来。
厢房之中极是简洁，并无一样多余的物件摆设，两侧皆是镂雕的木花窗，雕工甚为精湛，两窗此刻半开着，又垂着一抹半透的丝帐，既可以看清海上的景色，又不至于让无关之人偷窥了去，一时凉风拂来，真真叫人身心都放松下来。船舱正中摆着的是红漆的小圆桌和几张木凳，古朴而雅致，桌上不似常人摆着茶具茶水，而是五六碟卖相极好的苏式点心，伴着几个通透的高脚杯，旁边一壶紫红色的液体，传出了丝丝清甜的悠香，倒让林觉民生出几分好奇。
“早就听说西洋诸国不似我们一般以稻米发酵制酒，而是取了长势极好的葡萄置于橡木桶中制出佳酿，看黄先生的西洋装扮，芳佩，想来我们今天倒是也有这口福可尝一尝这葡萄美酒了！”林觉民头朝着陈意映与她说笑，眼睛却紧紧随着那黄某人。
那被盯着的黄某人也不甚在意，只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看样子，我果然没有请错了客人，林小弟果然不同于世间俗物，来来来，我这便给你斟上！”这边说着，那边便拿起了三个杯子，一杯杯地将美酒注入其间。
陈意映接过那人递来的杯子，学着那人的动作，将酒杯轻轻晃了一晃，看着杯中酒浅浅的转成了一个赏心悦目的漩涡，忍不住便将杯子靠近了自己红润的小嘴啜尝起来，哪知道这酒竟带着丝丝苦意，不自觉间秀眉淡淡的皱出了一点纹路。她转头向林觉民看去，却见到林觉民一脸的享受，无奈，她又去看那黄先生，却见黄先生也是如此，陈意映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舌头来。刚咽下一口美酒的黄先生抬起头来，看见陈意映这般表情，先是愣头一呆，转而便明白过来，露出浅淡的笑容，“陈小姐定是奇怪这酒苦涩至此，为何我二人却如此享受吧？”
陈意映点点头，“黄先生观察细致入微，连人的表情也能读出！”
“芳佩，你定是喝急了！”林觉民轻笑着，接着说道，“这酒入口虽然是苦涩不已，但这苦劲过去了，便是一阵甘甜呢！其实，若这开头便是甜味，倒是腻人了，反而经过了苦，才知道这甜的可贵呀！”一句说完，林觉民对着杯子又是一口。
“哎呀呀，林小弟当真有趣！这旁人一生或许都不能领会的道理，你竟然这样简简单单的就说了出来！”一旁的人故意张大了嘴巴，满是大惊小怪的语气。“人这一生，可不就是如此嘛！这苦涩有时，心酸有时，愤怒有时，无奈有时，可是啊，一般的人，总是在苦海里挣扎，殊不知这苦痛背后方才有那甘甜，或是就此屈服，抑或是无法自拔，这样轻易地便失掉了人生之美，真真是可惜了！”黄某人说着说着，语气开始不再轻快起来。他低下了头，怔怔的望着杯中浓冽的酒，继而一口饮尽，“苦！这酒又岂止是苦！人生百味，只怕是尽在其中了！”
陈意映望着眼前这情绪大起大落的人，不料自己的一问，竟勾得这人瞬时便愁肠百结，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看黄大哥这样子，心中必有隐痛，大哥若是信任我们，愿意说与我们一听，我们必定竭尽全力替大哥分忧，若大哥不愿说，我二人倒也愿意陪着你一同饮酒消愁！”说罢，林觉民用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陈意映，却见她正端着酒杯向他微笑颔首，不由多了几分底气。
黄某人听了这话，目光由酒杯挪到了眼前的两人身上，正色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地便嗤笑起来，“你安慰得了我，难不成你还救得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
“我……”林觉民急急回答，却被那人挥手打断，“林小弟，你看，那康梁二人如何？”
“康梁？”林觉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自顾自道，“依我看啊，康有为康先生嘛，智有余而胆不足，他有心改制，固然首开先河，只是这方法却实在是不怎么样！”
“哦？有点意思，继续说！”黄某人以手支头，显得饶有兴趣。
“黄大哥可听过康先生的大作《孔子改制考》，《新学伪经考》》？这两篇文章，若但就文笔思想而言，的的确确算得上是字字珠玑，只可惜……”林觉民略有犹豫。
“只可惜以旧易旧，毫无说服力！哼，不过是假托至圣先师之名，给自己寻个好借口！”不待林觉民说完，黄某人已开了口。语气里含着林觉民无法听懂的意味。
“额…”林觉民听他说话毫不客气，只好硬着头皮接道，“先生说的有几分道理，其实今日之中国，正如一个全身长满了烂疮的危急病人，唯有下狠药，才能将这疮一次性去个干净，便如革命一般。可…看康先生所为，面上似乎是能为变法减少些阻力，可事实上，却无法做到药到病除，反而因着这些被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名为民主立宪，实则不过是为着皇权换了一个主，说实话，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小子，不想你竟是有几分见地！这个比喻倒是恰当的很！恰当的很！”黄某人赞赏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停下。
“至于那梁启超先生嘛，在我看来，倒是比康先生有担当的多！康先生是只着眼于朝堂政治，而梁先生却能放眼天下万民，那几句‘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倒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呢！纵观今日国之万象，仿佛人人都对这国之将亡的危急境地视若无物，一脸上尽是麻木之态，看来是真真叫人心痛！想来，若是当真有了可为国之脊梁的‘少年’，我中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你说的不错，梁先生也不错，可是现实如此，你我又能如何？”黄某人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抬手又将酒咕咚灌入腹中，他看着林觉民，突然说道“瞧你这样，怎么还留在这儿？似你这样的人才，竟然不去留学涨涨见识？啧啧啧，真是可惜了国之栋梁！”
“黄大哥说笑了，我一介书生，如何称得上是国之栋梁？”林觉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倒是想去留学呢！只是家中老爹非要逼着我娶什么亲!”这样说着，林觉民的目光不自觉的向陈意映掠去。
黄某人将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目光中更见一片深色，他无奈感叹，“哎呦呦，还真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啊！古人诚不欺我！”
“黄先生此言差矣！”一旁一直静静听着二人谈话的陈意映娇唇轻启，“若是要消愁，并不是像先生这般的！”
“愿闻其详！”黄某人转过身来看着她。
“像先生这样，不是饮酒，是灌酒！这一杯杯下去，固然可以博得一醉，只是一旦醒来，想要忘却的事，却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先生若是真想忘了心中之痛，便一杯一杯的慢慢喝吧！一边喝，一边思量，想着心酸，想着自己的不值得，这痛了，便也忘了！但…请先生恕意映直言，在意映看来，先生您不过是假意买醉，既然不愿忘，又何必这样一味的消沉着，既然心中是恨铁不成钢，又为何不做一番努力，以彻彻底底的让自己不必再痛下去，不必再为这个国失望下去了呢？”
在黄某人隐隐颤抖的目光里，陈意映默然端起一旁的酒瓶，为他浅浅的斟了半杯酒，不再说话。
良久，黄某人收起了暮光里的振动站起了身，朝着陈意映便是一个鞠躬，缓缓“玲珑心肠，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