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乌云》猴夜郎

4、第 4 章

　　周五的时候明显的觉得大家都是心不在焉地混日子。高二的生活本就是如此，没有刚刚进入高中时代的新鲜与适应期，也没有高三冲击考试的巨大压力。可以说，这一年是高中时期屈指可数的轻松时光。
　　不过，对于放牛班的放牛女王来说，我的每一天都可以过得潇洒自在。其实这一个星期下来，我已经慢慢找回在学校里度年如日的感觉。虽然不如成天在外疯玩来得痛快，但校园自有校园的一番风趣。走到哪里都能为自己找到乐子，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毕竟要在这间学校度过一段时间，每天总是一个人在课间发愣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迅速在学校建立起一个以我为核心的小圈子，这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这个新晋的小圈子里的每个同学都是学校里比较“酷”的那一类人，尽管他们在我眼中压根就不能拿来与宋安、KK甚至李医生他们相提并论。但我很快就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一点还是令我暗自窃喜的。
　　再说一句，因为每天帮我抄袭作业的原因，胡媛菲也在成为了这个小交际圈的创始成员之一。看得出她对这一份虚荣很是欣喜，因为接下来我的作业错误率直线降低。我很大度地没有计较她之前对于作业的敷衍，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周五的课程相当轻松，上午一节体育课一节美术课，下午则是音乐课。让大家有一种提前进入周末的错觉。下课铃打响的时候，班主任也很知趣地没有拖一分钟的堂。整个教室在转瞬间作鸟兽散，只留下打扫卫生的学生一脸不满状。
　　“孝萱，一起去车站啊？”胡媛菲挎着书包等我共行。
　　“不了，我还有些事，你先走吧。”悻悻地走出教室，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一会儿要怎么样过完这个下午。
　　我故意拖延了一会儿，等到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一楼。教务会议室所在的那半层楼面没有教室，尽是医务室啊广播站啊之类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同学驻足，我敲了敲门。
　　“请进！”
　　我推开门，宽敞的会议室里空空荡荡的，司马坐在第一排擦着汗，桌上放着一小瓶矿泉水。
　　“进来吧。”
　　我挑选了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司马抬起手腕看表，说：“还有三分钟，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再开始。”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气喘，看来需要休息的是他而不是我。
　　“渴了吧，这个给你。”和上次一样，他丢过来一罐凉茶，只是这一次的凉茶是冰过的，在这个闷热的下午，捏在手里有股舒爽的冰凉。
　　三分钟的时间很快，只要一百下心跳就过去了。司马喝了一口水，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很拘束，和老师的姿态差了十万八千里。
　　“呃韩孝萱同学，不如你坐过来一些吧。”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两个人的距离靠的近总会有些尴尬。我还好，但是司马却掩饰不住他的不安与紧张。我听到他舔嘴唇的声音，喉头咕隆咕隆地想着，开场白迟迟停留在他的嘴边，却怎么也冲不破唇与齿组成的防线。而尴尬的沉默带来的副作用是，尴尬的气氛更浓重了。
　　“老师，还是跟上一次一样我来问问题么？”我故意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说：“我准备了好多问题，上一次时间太紧迫，这一次接着问。”
　　“呃”司马没料到我这一招，愣了一下，随即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你想问也可以这一次，这一次我计划计划是没有问问问题的。”
　　结巴的节奏，蚊子般轻的声音，还有那副不可言状的表情，我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笑得那么大声。他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洞察人心的专业心理辅导师，反而更像是头一次跟女孩子说话的小男生，那么腼腆，那么羞涩。他真的已经过了天真无邪的年纪了么？
　　我隔空把笔记本递给他，“问题太多了，我懒得一条条说出来，干脆你直接回答吧。”
　　他接过本子惴惴不安地翻开第一页，然后笑了。
　　书页里是一幅大头漫画，蓬松微鬈的头发，呆木若鸡的眼神，几粒淡淡的雀斑散布在鼻梁两侧，还有嘴角右下方那一星小小的黑痣。
　　这是我今天数学课的成果，匆匆一面下我只能依稀保存下他脸部特征的一部分，还好我的画笔没有像课程那样落下进度，乍看之下，倒还真的和司马有几分神似。
　　“跟你开个玩笑嘛，这个画像送给你了。”
　　司马如释重负，随手合上了本子，低头看了看手表，整了整衣领，说：“那，我们开始吧”
　　“老师，你养过宠物吗？”我举起手的同时，话已从我的嘴里蹦出。
　　“恩？什么？”司马还没弄清楚状况。
　　“我在问你问题啊，和上一次一样。你养过、宠、物、吗？”我一字一顿地问，字字铿锵有力。
　　“问问题的话，一次就可以了，今天的计划里没有这一项，我们”
　　司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我鼓起腮帮子，眉头拧成一团，嗔怒地说：“可是你刚刚明明说可以问问题的，难道大人就可以说话不算数吗？哼！”
　　看司马的表情，就好像他被人逼着吞下一整颗皮蛋那样精彩，我想他已经意识到刚才自己一时紧张之下误着了我的道儿，可我是有理不让人无理搅三分的主儿，无理尚且取闹，何况现在是司马先走错一步棋。不趁乱大杀四方，岂不堕了我的威名？
　　“要不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我自己也要回答，然后换你问我一个问题。”不给司马抗议的机会，我立刻接话道：“我小学时养过一对小仓鼠，毛茸茸的跟个肉球一样，萌死人了。我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喂东西吃，它们喜欢吃小米、胡萝卜丁和瓜子。啃瓜子的样子我最喜欢了。可惜养了没几个月，它们就死了，都死了。”
　　我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照片是翻拍进手机的，两只小肉球儿各自捧着一枚瓜子津津有味地嚼着。
　　“怎么死的？”司马饶有兴致地接过手机看照片，顺口问道。
　　“吃太饱撑死的。”
　　我和司马同时笑了，尽管觉得在这个时候笑出来未免有些对不住两只小老鼠的在天之灵，但是这种死法也不算太罪过，是吧？
　　“你今年几岁啊？”我接着问下一题。
　　司马立刻打断我，“我可没说要陪你玩问答游戏的。”
　　“不是啊，你答应了呀，你刚刚已经问过我问题了，记得吗，你问我‘怎么死的？’，问答游戏已经开始了。”我狡黠地一笑，心中一阵恶趣味的爽快。
　　司马现在的表情已经不是生吞一颗皮蛋就可以做得出来的了，简直是把糖盐酱醋都灌进了他的鼻子里。
　　“快回答问题！我十六岁，还有半年十七。”我一只手拍着桌子，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笑作一团。
　　“二十五快二十六了。”
　　果然，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嘛！我摊着手，示意轮到他问问题了。
　　司马双手扶着讲台，好像在思考，看来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一问一答的游戏。
　　“我想听听你回到学校生活后的感想。”
　　“切，好土气的问题。”我不屑地啐了一口空气，但我定下的规则自己是一定会遵守的，所以再怎么不情愿，我还是回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刚开始几天挺不习惯的，每天要早起，要听课不能玩手机，回家还得写作业，同学老师也都不太熟。不过这两天已经好很多了，同学们对我还不错。”我故意避重就轻，尽是往模棱两可的方向说，上课不玩手机我也能放空发呆，回家作业自有他人代劳，而在我新组建的小团体里，大家自然都对我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时半会儿会适应不了，没想到你的适应能力超出我的预期，这一点我放心不少。”二十几岁的人偏要学着我老爸那一辈儿的人的口吻，我倏地想起今天语文老师上课时讲的那句古诗——为赋新词强说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老师，你平时有什么业余爱好吗？看电影？听音乐？看漫画？还是别的什么的？我除了喝酒逛街，一个人的时候就是看电视剧看漫画。”
　　司马侧着头想了想，认真地答道：“电影看得不多，音乐也不大听。动漫倒是会看一些，我最大的爱好应该是养盆栽吧。”
　　盆栽？我对此一窍不通。我印象里盆栽都是些老公公老伯伯才会喜欢的玩意儿。他们能一眼认出这盆草叫什么名字，那盆花会在几月出芽，每天早起浇花日落松土，掉了几片叶子就扼腕叹息，开了一朵蓓蕾便大叫庆祝。即使是司马这个年纪的人，也没有几个会对花花草草的东西感兴趣吧？
　　我很难想象宋安对着一盆花草倾尽全力的画面，除非是那几个叫蔷薇啊茉莉啊的小女孩。
　　“恩，我家里养了好多盆栽，估计能有四五十样吧。”
　　四五十样？那不是就像活在丛林中？我试着把司马的头在脑海中拼接到人猿泰山的身子上，想象他攀着一枝青藤，在两棵树之间荡漾。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
　　“怎么，你也喜欢养花草？”
　　“啊，还行”我胡乱接话，“花花草草什么的挺好，不会吵。”
　　“哈哈，其实它们也会说话的，只要你仔细听它们在讲什么。”我这才发现，平时沉默的司马，只要讲到他感兴趣的东西，原来是可以变成个滔滔不绝的话痨的。接下去的五分钟里，他详细地解说了各种不同花卉的区别，怎么浇水怎么摘叶，肥料该选哪一种，喜光的盆栽和喜阴的各自应该放在什么位置最佳。他讲得唾沫横飞，而我听得一头雾水。只是刚刚小小地恶搞了他一把，又看他说得那么起劲，我反倒不好意思打断他的话题。
　　就让他继续说吧，我趁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点也不用在意长得滚圆的嘴会影响形象问题。就这样，心理辅导课变成了普及植物知识的生物科普课，直到我打完第三个哈欠，司马才意识到他已经跑题很久，而且跑得很偏了。
　　“不好意思。”他红着脸，看起来更是傻气了几分，“无轨电车开太远了，你一定听得很无聊了吧。”
　　我假装听得很专注，虽然我早就忘记了他说过些什么。
　　“不说了？哪轮到你问问题了。”
　　“你说你喜欢漫画，那你平时都看些什么漫画呢？”似乎是为了还我一个平衡，司马故意将主题扯到我的兴趣爱好上来。
　　“哦，都看一些吧，海贼王啊火影忍者啊什么的。”我喜欢男孩子的热血漫画，相反对于那些少女系的情情爱爱反倒没什么热情。我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个男生，只是妈妈把我生下来的时候犯了个错，少给了我一个器官。否则如果我是男生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烦恼了。
　　“你看漫画吗？”我斜着脑袋问。
　　“我也看的，不照顾花花草草的时候，我也会看漫画打发时间。你说的这些我都看过，当然都是写得很厉害的啦。不过我也看一些冷门的，有些还真得很难找到，只有上网去下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司马大聊特聊漫画。司马一看就是个生活乐趣单调到不行的大宅男，而他的漫画信息储备完美地验证了我的猜想。只是令我有些意外的是，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漫画之外，司马真的涉猎了很多偏门领域的漫画。那些漫画有的我只是听闻过，但更多的我甚至不曾听说。什么都市传奇系列啦，午夜漫谈系列啦，还有几部心理悬疑的，光是记名字就很费脑力了。也只有他这样从事心理学的会去看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吧。
　　一旦谈话顺利地开始，接下来的节奏就水到渠成地顺畅。司马渐渐地消除了一开始的紧张与焦虑，我注意到，只要谈到这些生活上的事情，他说话的语速也变快了，不再结巴。也许对于他而言，没有目的性的事情会容易很多。我不禁莞尔，不知道是他在给我做心理辅导呢，还是我在给他纠正心态？
　　愉快的谈话总是让时间更快地溜走，九十分钟比我想象地更短一些。这节心理辅导课比我预料地还要轻松，也许是真的好久没有畅快地同另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聊天了吧，即使超时了十分钟我也没有赶着要催促司马结束。
　　回到家还不是冷冰冰的四堵墙？没人说话，也没有娱乐。
　　“呃韩孝萱同学，今天的时间已经到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谈到这里吧。”司马看着窗外的天空，夕阳已经被鳞次栉比的楼群淹没，只剩天边还留有一片红霞。
　　“那么老师拜拜咯。”我直接抓起书包，司马收拾着摊了一桌的资料，那些可怜的资料，应该是司马整理了好几个小时的吧，可惜今天毫无用武之地。
　　“老师，我先走了。”我走到门口拉开门，对司马说再见。
　　“路上小心！”司马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东西，我扭头就走。
　　“对了，韩孝萱同学！”司马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转过身。
　　“叫我司马就可以了，叫老师听上去怪怪的。”
　　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过身的同时我的手机已经在手里了，翻开通讯录，我悄悄把司马名字前的“木头”两个字删除了。
　　有些人，当你和他接触多一点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不为人知的可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