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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龙潭虎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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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着裙摆走进室内,小指轻轻向上翘一点,看着便是袅袅婷婷的女子模样,在他面前停下来,还未说话便先弯了眼角:“殿下事忙,如今怎么终于记起这一桩?”
他低低笑一声:“总算还记着质问我,前几日我才得到消息,说父王得知青州账簿有假一事,着我去查一查,只怕不日便要动身,你可还要一道?”
先前她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这一句终于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半晌,浮出一个柔软笑意:“殿下要去青州,贱妾自然是要随行的。”
两日之后圣旨一下,两人打点行装轻车上路,此次虽是前去调查青州一案,但未免打草惊蛇,用的却是解决流匪的借口,随行只二十人,却也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只是并不露面,只做暗中保护。阿瑾一手挑开车帘,看着窗外风景,半晌笑了一声:“谁能想得到这样一辆马车里竟坐着尊贵的太子殿下?”
莫子逸斜倚着车壁小憩,闻言也笑了笑:“觉得我没有太子的排场?不够显示你尊贵的地位?将那二十人叫来给你充充脸面?”
说完当真便要做个手势,被她一只手按下来。她眉眼弯弯,衬着车窗外的日光看去惊人的丽,一字一句也轻柔得没了重量:“可别,若是因此让他们暴露没保护好你,可是我的罪过。”
她盈盈笑着,丝毫不觉这样的动作做出来有什么不妥,他手背被她按着,沉默了一下,目光定在了两人相交的手上。
她手指颤了颤,将手缩回去,却被他更快的攥在手里。他指骨修长,摩挲着她细长指尖的薄茧,掌心干燥温暖,她反倒有些不自在,垂下眼挂着笑意:“贱妾逾矩,还请殿下不要责罚。”
这话一出便让他一怔,她趁这个机会将手收回来拢在袖子里,那一幅柔软表情像是少女羞涩的低头,他却再明白不过这其间的意义。
“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他终于叹出一口气,“我从未教过你这些,何苦为难自己。”
有一瞬间的停顿,她声音终究还是向上挑起:“殿下说得哪里话?”带笑的眉眼看过来,眼里聚起半真半假神情,“殿下曾说人世无常,贱妾一直不敢或忘。”
他沉沉望她一眼,不再说话。自那日她将他刺伤后接连十天不见她人影,他原以为她不过是自暴自弃,索性也便不再见她,却不料第十日他出门去赴约,在房外见到妆点一新的她。一身簇新的藕荷色衣衫越发衬得她整个人亭亭,练过武的少女身段骨肉匀称,做起柔软姿态来也毫不做作,冲着愣在当地的他露出一个笑意,虽有些僵硬,却再无冰冷:“殿下出门,可要记着早些回来。”
被一众狐朋狗友拿住了说事,足为他那神情笑够了一月。
可她变得太多,遇事便先露三分笑意,半真半假,也不知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那匕首也再不见她当面拿出来过,出现在人面前的那个她,果真变成他原先期望的那样,让人看不分明,只觉得无害而美好。
就连年后他将她收做如夫人,也不过是在她得知这身份有利后的选择,没有拒绝,也不问缘由,冷静得让人觉得过分。
车内一时静下来,两人呼吸充斥在方圆,只听到窗外辘辘的马车声,一匝绕着一匝细细密密的缠过来,他听着车外动静,突然笑了一声:“你说若是我们真的碰上了流匪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便听“铎”地一声,一枝暗箭射入窗子钉在马车壁上,犹自颤颤。
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她撑着腮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嘴里却毫不在意的说着:“将你押去做人质怎么样?人生美好,贱妾宁愿苟活。”
他听到这样的话反而一笑,不甚在意的样子,竟也没什么动作的安然高坐:“阿瑾可真是狠心。”顿了顿,“不过也好。”
“殿下好意,贱妾心领。”她终于斜睨过去,淡淡看一眼他的神情,同她一样不辨真假,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到底他还愿意同她讲这些话,不过是因为她尚还有些用处,可她却明白,倘是果真遇上性命攸关的事,她也决不能坐视不理。
去年冬日他出门办事,随行只她一人,那时她尚还不是什么如夫人,众人也并不晓得她其实武艺还算高强,途中遇伏,他为救她身受重伤,她带着他拼死突围,最终躲进一处山洞。
她那时想将他撇下,却终究因了他受伤归根结底是她划下的那一刀所致,到底于心不忍,他伤重昏迷间还能察觉她的心思,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你若一个人回去定要遭人怀疑,不如想办法联络其他人。”
似乎这样也确实更为周全。她那时尚不自知,只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却没想过那不过是他为了将她留下来的一番说辞。这个人一向是好算计,就连到了性命关天的时候,也还在算计。
那时她却信以为真,陪在他身边听天由命。其时正下过一场大雪,天气寒凉,他整个人含糊不清,到当天夜里便起了热度,她不敢怠慢,撕了衣角将雪水化开浸透了敷在他额上,接着便两夜一日没有闭眼。
她不能闭眼,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可他尚还在她怀中,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像是她十四岁那一年,阿宏在门前摔进雪堆里,抬起头冲她可怜兮兮地吸一吸鼻子,说:“阿姊,我冷。”
可他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脸颊通红也并非因天气寒凉,只是高烧不退,顶着烧熟了的虾子似的一张脸,在她怀中哼哼唧唧地缩一缩,嘴里嘟囔:“冷。”
冷?她比他更无法忍受,明明冰天雪地里北风呼啸,他一副身子时冷时热更叫她难耐,偏她身边没有带着伤药,又被困在这山洞里躲避搜寻,一时之间除了请求老天帮忙还真是毫无办法。
索性他身边不乏异人,见他久久未归便跟着寻来,最终将他带了回去,请了上好的大夫,伤也好得极快,众人忙里忙外皆是为他,等他醒来问起她,才知她因那时天冷寒气入体,又救治不及时,终是落下了病根,天气一凉腿便要隐隐作痛。
紧接着他便待她极好,却也察觉出她的变化,虽人前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终归那笑意是隔了雾迷人眼,叫人看不分明。就连要纳她做如夫人,也不过是她轻笑一声:“但听殿下吩咐。”便再无多余的消息。
如今就连碰上遇刺这样的事,她也能拿捏的分毫不差,还将他拿来开玩笑。
太子近卫个个都是身手不凡,解决这样的事情也不过在片刻之间,马车重新开始前进,到日头西斜时分,青州府衙便在近前。
他在下车前将她揽在怀里,凑近她耳边轻轻一笑:“此番路途辛苦,便要劳累夫人了。”
她目光轻飘飘落在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半晌,轻飘飘的一笑。
“必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