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欠时光》晓无尘

35、爱她的方式

　　少了一个孩子，车里的两个人都显得沉默。
　　见卫丹青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恙侧过身替她把安全带系好，并把一个精致的袋子递给她，“送给你！”
　　卫丹青并不伸手去接，愕然地问：“你干什么？”
　　吴恙小心地答道：“是衣服，我看着挺漂亮，想到你可能会喜欢！”
　　卫丹青递还给他，“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不是随便互送礼物的关系，我不要。”
　　吴恙手顿了顿，半晌才说：“丹青，你就当我欠你的，你就心安理得收下，这样我心里才好过点。”
　　卫丹青以前是富家千金，那时对吃穿用度根本没有概念，可她再没有概念，也知道这个“礼物”不会便宜，她现在的生活早已远离了上万元的衣服。
　　“我不要！”卫丹青固执地把袋子递给他，见他不动，最后狠狠地又补了一句：“吴恙，你最好别这样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还喜欢你，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恨你入骨，你说你欠我的吗，这个怎么够，我和你不一样，我不爱钱，现在你就算在我面前死去，我也不会真的解气。”
　　吴恙看着她，眼里的情绪越积越深，最后用力的从她手里夺过袋子，往后坐随便一扔，这才是男人的悲哀，被心爱的女人贬低的一文不值，他眼里仿佛死了心的水，被冻结。
　　他把车子往边上靠，最后停了下来，他伸出手去，几次颤抖地都没解开她的安全带，最后安全带被他崩溃地解开，她的决然，让他伤痛欲绝。
　　“丹青，你下车吧。”
　　卫丹青看了他一眼，自觉地打开车门，在下车之前吴恙抓住了她的胳膊，在她做出反应之前，他将颤抖的嘴唇印上她的，没有辗转，只是生硬的相触，分开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泪水流了下来。
　　“我保证下次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丹青，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最后一次，就算骂我也行！”
　　卫丹青没说话，只是机械地打开车门，吴恙不死心地在身后追问：“一句话都没有吗，就一句话，我就会很开心了。”
　　卫丹青背对着他说：“你保重！”
　　吴恙在她身后笑了，仿佛真如她所说，会保重好一切。他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走远。脚下开始踩动油门，速度飙升到最高码，这是一场刚蓄意的意外事故，他直接冲向了身边的护栏，在周围一切惊诧的目光中，冲向了那个终点，最后的那一刻，他终于第一次心安理得看到了那张笑脸，在巨大的声响中，也如愿听到了笑脸的主人，软糯地叫着他的名字。
　　周围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很多人往那个地方聚集，卫丹青站在原地，听着路过的人说：“怎么往护栏上撞啊，这是明摆着不想活了。”
　　她继续又走了两步，脑海里回想的是妈妈白珊悲痛欲绝的脸，还有爸爸卫刚冰冷的躯体，她的脚步又加快了，可是由不得她，脑海里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他说：“丹青，最后一次，就算骂我也行！”
　　时空变幻，六年前。
　　“丹青，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走远了，你一定要像今天这样，站在我身后，陪着我，一脸灿烂的看着我。”
　　她的脚像灌了铅，无法前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崩溃在一瞬间往下坠，最后声音嘶哑喊不出来，她的生命好像在慢慢枯萎。几乎是拼了命的，她返身往回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他欠她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能这样算了，他欠她一个圆满的家庭，欠她一颗死去的心，欠她一段时光，六年的时光
　　有多碎，支离破碎的结局。
　　等到她在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清醒过来，才惊觉她是坐在地上的，一颗心冰的感觉不了其他地方，她感觉有护士走过来扶她起来，还有前面手术室里的灯光，在这场噩梦里，她控制不了心脏的收缩，还有源源不断的恐惧。
　　再然后是匆匆赶来的袁淑华和吴启华，袁淑华惊慌失措，跑的跌跌撞撞，最后跑到卫丹青面前，她问：“丹青，发生什么事了，阿恙怎么就往护栏上撞啊。”
　　卫丹青怔怔地看着她，木然摇头，说：“他就那么冲了过去，我没反应过来！”她又喊了了一句：“我没反应过来！”
　　袁淑华这下彻底崩溃了，摇着她的肩膀，哭着说：“丹青，你跟伯母我说，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自从见了你，他就不太对劲，你快说啊。”
　　卫丹青茫然地看着她，最后目光转移到吴启林，然后是手术室，她拼命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谁是吴恙的家属？”
　　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出来，袁淑华顾不上仪态狼狈，身体差点瘫倒，吴启华连忙搀扶着她， “我是，我儿子他现在怎么样？”
　　医生告诉他们手术很顺利，外伤基本上处理起来没问题，即使车窗玻璃和护栏相撞破碎，也只是少许玻璃碎片伤及头部，现在最主要是病人头部遭到重创，还在昏迷当中，等病人醒来再作进一步的检查。
　　袁淑华听完，身子一软，吴启华扶着虚弱的她到椅子上坐下。
　　医生叹了口气，说：“等病人转入病房，你们就可以去照看了。”
　　吴启华抬起头来对医生说：“把我儿子转到特护病房，他需要安静！”
　　医生点头，然后转身吩咐身后的几个护士照办。
　　从始至终，卫丹青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呆呆地看着手术室，灯亮灯灭，然后吴恙被转入其他地方。
　　吴启林扶着妻子去了儿子所在的病房，卫丹青思绪早已被抽离，仿佛被牵引一样跟在他们后面走。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头部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浸着血迹，一张脸更是雪白的清癯。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这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办？”袁淑华坐在凳子上，对着丈夫哭诉。
　　“淑华，你先冷静点，我心里也不好受，闹着有什么用，等他醒来再说！”吴启林安抚妻子， “这小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什么事的。”
　　“家豪不认我这个妈，要是阿恙也不在我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吴启林脸上也有了无奈，恰好此刻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似有犹疑，最后斟酌着对卫丹青说：“丹青，你能不能先陪着你伯母，我出去接个电话。”
　　卫丹青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怔怔地点头。
　　卫丹青坐在袁淑华身边，良久，她沙哑着声音劝她：“伯母，他会没事的，你这么关心他，他就算想到你们，也会醒来的。”
　　“丹青，阿恙这孩子不容易，当初我心里对他爸有怨气，一直没真心待他，而他呢，有什么活抢着干，也不跟家豪抢任何东西，处处感激我们收留了他，过去这几年，家豪跟我断绝了来往，反倒是他在我身边，替我做了很多事，我看着怎么会不动容。”
　　卫丹青看着地板，感觉有水珠滴在上面，化开一个小光晕，她表情也全都支离破碎。
　　袁淑华转过身来看着她，像看一个孩子，是的，很多年前袁伯母就很喜欢她，此刻她几乎带了哀求的语气，“丹青，你告诉伯母，你们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卫丹青摇摇头，这一刻她很可悲，软弱到无处宣泄，她大可以在这个病房里把过往的事情都说出来，可是看到袁淑华的脸，什么勇气都没有了。
　　卫丹青说：“伯母，对不起，我不知从何说起。”
　　“是不是阿恙当初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如果严重，我替他给你道歉，这样行不行！”袁淑华的声音第一次那么悲恸，这是一个不想失去儿子的母亲。
　　“伯母，真的没有，您别逼我好吗？”卫丹青艰难地开口，仿佛已用了生平最大力气。
　　卫丹青在最难受的当口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是吴启林接完电话回来了，她才觉得自己的眼泪是那么多，全都往心口流去。
　　袁淑华有气无力地问：“是谁打的？”
　　吴启林叹气，“公司的事情！”
　　“那要不要你亲自赶过去？”
　　“不用，我已经吩咐周谋打点好了。”吴启林看了一眼昏睡的吴恙，对妻子说：“我在这里守着，要不你先回他公寓给他收拾点换洗衣服过来。”
　　袁淑华点点头，跟丈夫交代几句，然后对卫丹青说：“丹青，你要是店里忙，就先回去吧，你伯父在这里守着！”
　　说完她把门掩上走了出去，卫丹青看着这房间里的三个人，苦笑了起来，吴启林这才正视当年那个卫氏金华地产的千金，六年前那个漂亮的琉璃宝贝，跪在他身前祈求他帮忙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变成了眼神里带着洞悉情绪的女子。
　　良久，吴启林开口：“丹青，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男人，活到这个岁数，经历的大风大浪不止一次，可是面对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他的语气也多了一些怅然。
　　“伯父，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要说，刚才伯母问我的时候，我就全部说了。”卫丹青平静地叙述，就像说一件云淡风轻的往事。
　　“丹青，当初是伯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你要什么补偿，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满足你！”
　　补偿？
　　卫丹青这下苦涩的笑了，他们果真是父子，不约而同地说着补偿二字，而是他们能够补偿什么？钱吗？她想她不需要，如果她想说我要以前的一切呢，没有谁可以办到，他们都不是神。
　　“伯父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什么都不想要，就算你能满足我的一切合理要求，那又怎么样呢，我只想要我爸爸，这个要求你满足不了。”
　　这话听似没任何攻击性，却字字直击人心，吴启林皮笑肉不笑，“丹青侄女果然冰雪聪明，难怪我这儿子对你念念不忘。”
　　卫丹青气急反笑：“伯父，吴恙不愧是你的儿子，你们真的很像！”
　　吴启林看着卫丹青疏离淡漠的脸色，索性把话说开了，“阿恙和我不一样，这孩子没什么志气，偏偏感情上一根筋，他对你一直情深意重。”
　　卫丹青看了一眼病床的人，心里酸涩不已，还是强撑着说：“伯父，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他。”
　　她几乎是疾步走出医院，一颗心不堪重负，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悲恸，泪水全都堆积在心里面，变成了一片汪洋，她快要在里面溺毙。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去拨徐毓的电话号码，那是她从吴恙那里要来的，电话很快接通。
　　徐毓在那边问：“请问是谁？”
　　卫丹青听见有小孩玩闹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声音，她猜到应该是吴家豪和小念他们父子。
　　卫丹青喉咙哑了一下，说：“是我，丹青！”
　　“是丹青啊，什么事情吗？”
　　卫丹青握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吴恙受伤了，在人民医院！”
　　“什么？”徐毓在电话那端惊慌地叫了一声，然后冲玩闹的一大一小说：“小念，你在家里呆着，家豪，快去开车！”
　　“我先挂了，丹青，谢谢你告诉我！”徐毓挂了电话，卫丹青收了手机，然后沿着街道默默地向前走，每走一步，心都像缺了一块，最后被侵蚀地千疮百孔。
　　卫丹青回到花店，今天的客人不多，她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她先把花店彻底打扫了一遍，然后再去擦玻璃橱窗，直到手中的抹布快被她擦坏，她怔怔地看着这间花店，崩溃地坐在地板上。
　　下午六点钟，徐毓打电话来告诉她，语气里有着惊喜，“丹青，阿恙刚才醒了，还吃了一点东西。”
　　卫丹青手紧了紧，僵硬地回答：“哦，那就好！”
　　徐毓在那边又低声说：“刚才我见到了家豪的爸妈，你也知道家豪的脾气，死鸭子嘴硬，尤其是对他家人。他爸妈都在这里，我也没理由一直呆在这儿，我们打算待会儿就回去，你要不过来看看阿恙，他精神状态很不好。”
　　卫丹青憋回了眼泪，“那好吧，你们先回去照顾小念，我待会儿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