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藤]双璧时代》朱砂记

6、国体合宿

　　这一年神奈川的国体合宿，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一年级生。
　　这事儿不奇怪。本来王者海南几乎就相当于神奈川的县队，一年生能担当王牌的更是少见。就算是牧作为“自家人”堂堂正正进了一个位置，藤真健司既非海南队员资历又浅，能入选国体实属罕见。
　　不过再转念一想，牧好像有点能理解高头力的心情。
　　看着年轻有才能的球员出现在面前，再怎么立场上对立，到底还是不能阻挡那一点长辈的慈爱激赏之心。技术扎实、速度优势、良好的大局观，几乎天生便是为控球后卫而生的这个少年，眼里烧着十几岁高中生独有的骄傲，哪怕仅仅是旁观的中年大叔，也忍不住为那眼神回想起自己的青春。
　　——这么想的牧丝毫没察觉到自己那一颗与高头同时步入老年的心。
　　不过，仅有两个一年级生入选的话，也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呦。神奈川双璧。”
　　刚一踏进旅馆大厅，就被三年级的队长用调侃的语气打了招呼。牧眨了眨眼：“……什么？”
　　“你不知道嘛？”扔过来一本杂志，当月的神奈川篮球周刊，“都出名了哦。”
　　那语气带点正常的酸意。他低下头去看封面，摄影师抓住绝妙的实际拍下的盖帽瞬间，旁边写着几个大字。“双璧时代”尤为醒目。
　　他无声透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搔搔耳后。不过是一场比赛，就大张旗鼓地起这么煞有介事的标题，俨然一副要把NBA巨星对抗搬到这小小的神奈川县来的架势。那些记者也真会夸张。本来一年级正选已经够话题性，还嫌不够，压根不考虑当事人的困扰。
　　“早上好。”
　　身后传来清清爽爽一声招呼。他看到对面学长的眼神越过他笔直朝后看去，那表情越发的微妙。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褐色短发的人站在门口，笑容明亮。
　　“翔阳高校篮球部的藤真健司前来报到。接下来的两周里，请多指教了。”
　　“早上好，藤真君。”海南的队长到底见过大世面，应对得轻车熟路，“房间安排已经出来了，你可以先把行李放到自己房间去，待会儿就在大厅集合——牧，钥匙就给你了。你们俩一年级一间，好好相处别吵架哦。”说罢抛给牧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自顾自地去分配其他人的钥匙。
　　藤真的视线移过来，和他对上了。他们俩都背着球包，牧的手里还捏着那份要命的杂志，钥匙在掌心里被汗水打湿。他突然发现他的眼睛是略带刚蓝色的。
　　“……我们走吧？”
　　过了两秒，牧开口说。
　　“好。几楼？”
　　牧低头看一眼钥匙上的号码：“4楼。”
　　国体的合宿说到底大部分还是海南的球员，彼此都相熟，留在大厅里互相吵吵闹闹不急着去自己房间。牧率先走进电梯里，感觉到背后的人跟着进来。门再一关，瞬间就安静地仿佛再无外面的世界。
　　电梯是老旧的那种款式，启动慢悠悠的，到达四层有那么将近半分钟的等待。牧觉得有些尴尬：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来缓解这种冷场，而那个小子，就在他身边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门，似乎毫不在意。他好像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他们在这两个星期里的相处就会如现在一般，带着那么点尴尬，那么点冷漠，彼此相安无事，合宿结束之后便彬彬有礼的分道扬镳。
　　牧在心里微微叹一口气，不知为何想起了诸星的聒噪。
　　“……牧？”
　　忽然听见藤真的声音。他抬头，撞上诧异的目光：“你怎么了？到了哦。”
　　电梯门外是4楼的长走廊，好看的小孩站在门外，反手勾着球袋的带子等着他。
　　“噢——抱歉，我有点走神——”
　　他正准备跨出去，刚刚还那么笃定的电梯门恰巧在这时要关上了。忽然间一条胳膊拦过来帮一手拎着行李一手卷着杂志的他拦住了门。藤真的笑声听起来很浅淡。
　　“走神？——好了你快出来。”
　　太丢脸了。牧跟在他后面朝房间走去，充满了莫名的郁闷。
　　“对了牧，事先和你说一件事……”
　　推开门的时候，藤真的声音严肃起来。他朝旁边看看，那张脸特别认真，还带着点歉意地望着他，简直是要让人紧张起来的严肃。
　　“怎么了？”
　　他们站在房间中央放下行李。小小的和式房间，有榻榻米的清香，拉开壁橱有准备好的被褥。藤真停了一停，带着一脸自暴自弃的表情开口。
　　“我睡相不太好……晚上睡觉时可能会给你添麻烦。先给你道歉了。”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睡相不好？”
　　“嗯。”藤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会打呼。挺响的。”
　　——谁信！！
　　理智没能按压下情感的咆哮。牧面无表情地沉着一张脸瞪着对面那张十足的美少年脸，为这人的众多粉丝默哀，然后开口语气平平地回答。
　　“没关系。其实我睡相也不太好的。”
　　漂亮的刚蓝色眼睛眨了眨：“噢。还有我不习惯在别人之后洗澡……稍微有点，嗯，洁癖。所以浴室可不可以让我先用？”
　　“没问题。我洗澡时间很长，让你先洗也好。”
　　“其实我还信天主教，每天晚上要做晚祷的。你介意吗？”
　　“没事。我奶奶也做晚祷，虽然她信的是新教。”
　　“其实我还……”
　　“藤真。”现在他的脸已经黑了，虽然在肤色的映衬下不那么明显，“不想和我一间房间的话就直说，用不着找那么多借口。”
　　藤真挑了挑眉毛，笑起来了。
　　“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很乐于和你一起住的。”
　　牧缓了缓脸色：是自己刚才的小小失态，让他担心了吗？
　　藤真没再说话，转身去整理他的行李。有条不紊的动作，垂下的额发掩住了他的眼睛。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合宿，教练还是那个教练，队员也大多都是熟悉的前辈，换了个场地而已。可是对于藤真来说，他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面对着曾经的对手，举目皆无自己亲近的人。而心高气傲的少年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紧张，他要在这段时间里证明自己足够优秀，不会给海南的人看翔阳的笑话。
　　到底还是15岁的孩子对不对？
　　牧搔了搔脸颊，终于下定决心做点什么。
　　“喂，藤真。这期的篮球周刊你看了没？”
　　“唔，还没。怎么了？”忙着收拾的人连头都没抬。
　　把那本卷得很紧的杂志递过去。那人嘀咕了一句“什么啊”展开来一看，立刻看到了封面上的照片，脸上的表情堪称微妙。
　　他坐下来冲那个封面一扬头：“都出名了啊，我们。”语气里苦笑和自嘲对半开。
　　“媒体常用的手法嘛。塑造一对势均力敌的对手比较容易炒热话题。”这种时候藤真倒是理智客观起来，好像封面上那个人和自己没关系，“不过双璧这种说法还真是……”
　　牧等着他的下半句。
　　“我们的风格差很大好不好。”终于透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不满来，“他们以为是什么？约翰逊和伯德？”
　　牧哈的一声笑出来，开始兴致勃勃和藤真聊起NBA。聊得太投入以至于忘了时间，直到前辈横眉怒目地过来敲门才意识到要开始训练了，忙不迭地把衣服换好，行李摊得满地都是也无暇收拾，只好等训练完回来再整理了。蹬上球鞋准备跑下去，牧正锁门时忽然听到藤真小声的话语。
　　“牧，我没洁癖，也不信天主教。刚才那些都是我胡诌的。”
　　他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以为我会信你那些一听就不靠谱的谎言？
　　“我也不会打呼。不过……”
　　门终于锁好。他把钥匙往兜里一揣，转身过来对准他。
　　少年对着他，又强调了一下。
　　“睡相差是真的。”
　　那么这事儿大概就真的会发生了。牧无语了两秒，然后稳重地点点头。

　　“晚上睡觉时我会离你远点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最好看好你自己的被子别被我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