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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步不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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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前一秒牧正扭过头和高头教练说话。全国大赛的第四天,各队角逐着八强的名单,神奈川县的第二名对阵大阪府的第二名。翔阳开场打的很顺,和以Run & Gun闻名的丰玉相比毫不逊色,进攻不相上下,防守则更为出色一些。藤真在队友的协助下如鱼得水,10分钟内一人独得18分,是场上最毋庸置疑的焦点。丰玉叫了暂停,年轻教练在场下比比划划,队员却无动于衷,上场之后也没有任何改变。之后丰玉小前锋——牧当时还并不知道他叫南烈——换防藤真,贴身很紧却依旧被藤真以高速甩开,一个轻巧的上篮,夺下翔阳的第39分、他个人的第20分。
“丰玉不太好打了。”高头打开扇子,“他们不够冷静……”
岸本在球场上直接啐了一口,关西腔喷着垃圾话喋喋不休。南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目视着翔阳的队员和藤真击掌,整个人沉默得如一块放在铅容器里的核燃料,散发着阴郁的威胁。
隔着那么远,牧不可能看清南的表情,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些不安。
他扭过头去,和高头说:“丰玉被逼急了,说不定会凶狠犯规——”
凶狠犯规?
牧看到高头的表情僵了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把视线重新转到球场之上。
一切好像以慢动作在播放。南接到了岸本的传球,手臂高高扬起,是一个正准备收回来的动作。然而他的手肘抬得过高,面对着沉下腰的藤真,形成一个让牧的心头划过丝惊惧的对峙。
藤真扬起头,轻轻地踏上一步。
手肘打上去时的钝响,观众台上是听不见的。可牧却仿佛在全场的惊呼声中感到耳鸣嗡地一下猛烈袭来,好像那一肘也挥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坐在他身旁的谁咚地一下从位子上弹跳起来,大概是武藤,牧模糊地想。然后他很快清醒过来,身体向前一倾,紧张地盯着场上。裁判久经锻炼,立刻暂停比赛上前查看倒地的藤真。翔阳全体大惊失色,一窝蜂地围上去,那种惊慌让观众都知道那个年轻的王牌恐怕受伤颇重。
担架立刻就抬来了。让人略微安心的是,藤真没有立刻失去意识,经过翔阳休息区时还略微摆了摆手让他们别担心。他一米七八的个子放在担架上显得比往常还要瘦小,绑着护腕的手无力地搭在一边,队医躬身撩起他的头发,面色紧张凝重,挥手让担架再快些。
“出血了?”
后座的神探过头来对着他低语。牧握紧拳头又放松,又握紧,又放松,呼吸僵持了几秒才回答:“啊,看起来是……”
高头教练啪嚓地合上了扇子,一张老脸沉得前所未有。场上翔阳的队员全部朝南烈逼了过去,向来教养良好一派好学生气质的花形直接从场下冲上,将近两米的个子特别有威慑力。南烈被围在中间,球还被他拿在手里,不看任何人,冷冷地站着,面对对方冲动地大吼没有丝毫回应。
岸本冲上去一把把南拉到身边,瞪着眼睛也拉开嗓子对吼。裁判一看情势不对,立刻让人分开热血上头的少年们。南烈被判故意犯规,由替补上场的控卫罚球。虽然已是三年级但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替补后卫在生气和紧张下两球都射失——这也就拉开了翔阳崩溃的序幕。
“藤真情况怎么样?”
下午的时候诸星一头汗水地冲进他们的旅馆,迎面撞上牧劈头就问。神在旁边看了一眼,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轻声和牧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临走前对诸星也点了点头。牧看了他两秒,然后回答说伤口已经缝合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在医院静躺,应该要休息好几天……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了,你可能要问翔阳的人。诸星愣了一愣,问你没去医院看他?
“当时他刚缝合完毕,麻醉还没醒。我没进去,就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出来了。”牧抬头冷静地说,“我们下午有训练,明天还有比赛。”
诸星又是愣一愣,忽然心头卷起了一阵火气。但他知道牧说得在理,于是强压下去:“那你先去吧不打扰你训练……晚上一起吃饭,还是前几天那家。”
——结果不出意料,吃饭时就直接吵起来了。诸星很窝火,意思是你牧绅一太不够意思,朋友伤得头破血流都没事人一样,牧脾气也很差,直接闷吼回去那我要怎么做,翘掉训练在医院门口守着啊?诸星把筷子都快捏折了,竖起眼睛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的不是这个,谁要你守着医院门口了?就你这种状态训练有个屁的用处,和你们教练说一声把该干的事干掉静下心来再好好参加训练又怎么了?我他妈还就看不上你这种自以为成熟稳重的样子!
牧一下子被噎住了说不出话。他确实一直被夸说成熟稳重,因为这一点被人指责还是第一次。
“我是海南的队员,训练是我必须参加的……”过了一会儿,他沉重透一口气,放低了因为争吵不自觉提高的声音。
“放屁!”诸星毫不客气地大爆粗口,“少半天训练会死?就你现在这张脸,下午你们教练没把你骂死是他心软!”
牧无言以对。下午的训练中他的表现确实很糟糕,就算高头不说,他自己也知道。神一个球一个球地往他手中传,投出去的命中率不过十之二三。除此之外没有人和他说话,他感觉到大家都在看他,都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王牌这个状态,随便哪个队员都心里惶恐的。
他很抱歉,但改变不了。
“担心就是担心。”不知何时诸星的声音又降回了平日里的力度,“我就不懂你干嘛老是要憋着……藤真那边,不也没事嘛。”
牧透了一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插入头发,无意识地弄乱了:“是没事了……你不知道,医生当时说,那个伤离翼点只有一厘米……”
又是一个信息。诸星又是一怔,忽然明白了牧的失态从何而来。他挠挠头,反思自己之前果然是不是说狠了,又想象了下当时牧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心里也没来由的一冷。
“没事。”最后他也只好拼命地咧开嘴笑笑,“结果不也是没事嘛。安心了安心了。”
牧抬起头,对他勉强地笑一笑,表情里混杂着罕见的无助和感激。诸星忽然有点不能面对这样的表情,他移开视线,拿起杯子喝水:“你也别太紧张了,现在不都是好好的么。明天你们对洛安?也不是好啃的骨头。别小藤真醒了看见你们输,那就等着他打死你吧。”
“唔。”牧低声应了,犹豫了几秒,又抬起眼看向诸星,“你们明天,是对丰玉。”
对方给了个鼻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放下了杯子:“放心吧,我会注意那个南烈的。想来他们也没那么大胆子,再这么明目张胆来一肘。就算不是为了小藤真,我也没有输给他们的道理——这我讲的是实话,对吧?”
牧微微笑了笑,忽然觉得心情终于松了下来。这一刻他真的很感激有诸星能陪着。
“神奈川双璧啊。”
诸星也咧开嘴朝他笑,眼睛亮闪闪的,伸出手来。
“小藤真都那么一步不退了……你也不能输,是吧?我可还等着你把山王给干掉,我们决赛会师呢。”
“嗯,决赛会师。”
牧伸出手去。他想。
大概在医院里还昏迷着的藤真,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