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藤]双璧时代》朱砂记

14、海南VS翔阳（一）

　　这一年的神奈川县四强的排名依然和上一年一样毫无变化：海南，翔阳，武里，陵南。鱼住自湘北一役以后就不太对劲，整个人在球场上显得心浮气躁，武里利用这一点积极造犯规迫使他下场，终于取得了进入循环赛以来的唯一一场胜利。陵南虽然惊艳了一把，最终还是没能出线——篮球毕竟是五个人的对抗，并不是有一个天才新人加入就能改变局面的。这一点，看过了比赛的人都承认。
　　打比赛的人更是深深知晓这一点。武里两败一胜，陵南三败，海南和翔阳的出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场内传来的鼎沸人声让所有人知道：最受瞩目的对抗，现在才要开始。

　　翔阳的休息室内，替补们群情亢奋地喊着“打倒海南！”之类的口号，正选则临阵磨枪地再确认一下战术，一片嘈杂里当之无愧的核心却显得略安静。他时而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而简短回答几句队员的话。和他一样平静的是绫里教练，依然带着一脸的天生苦相，柔和地看着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们。
　　“时间差不多了。”中年男人提高了嗓音，“大家记住自己该做的，全力以赴——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呢。”
　　“是！”
　　鱼贯而出的队列里，藤真是最后一个。经过教练身边时，他停了一下脚步，声音放轻：“……撑不住的话，不要逞强。”
　　“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情。”冷硬如铁的声音，“你该想的是怎样去赢球。”
　　藤真垂了一下头。上个星期他不惜错过了海南的比赛，得到的却是此人肝癌确诊的消息。绫里教练要求他不准说出去以免影响士气，藤真回嘴我还是王牌呢你怎么不担心影响我？话说得有点没大没小，他心想大概要挨一顿训，却意外地被面前面庞削瘦的男人搭住了肩膀。
　　“健司。”
　　声音疲惫而沙哑，没了平时指挥沙场的气势。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影响你……大人的事情本来就不该让你承担。对不起。”
　　藤真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这个少年背负得太多了，相比他的同龄人来说……绫里这么想。他很抱歉自己也成了这些负担中的一份子，可是别无选择。藤真健司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所以注定要承担更多。
　　“比赛好好打。海南还在你的前面。牧绅一还在你的前面。”他注视着年轻的王牌，“这场比赛，让他们看看翔阳的Run & Gun。”

　　牧觉得自己是真正地吃惊了。看台上的观众傻眼了一瞬间后突然又极端兴奋起来，欢呼声喊得震耳欲聋。记分牌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目前的状况：开场1分40秒，翔阳入手13分，海南4分。
　　那个身着绿衫、向来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翔阳……
　　竟然在跑轰！
　　还跑得相当疯狂！
　　以9号王牌为核心，全体的队员无一人不是满场飞奔，传球传得眼花缭乱，整队都维持着一个“拿到球-跑-把球投出去”的快速攻击节奏，不要说防守的时间，甚至连给外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所有的观众都傻了，风口浪尖的海南更是做不出任何反应：Run & Gun所带来的不仅仅是高速的攻击，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力。他们所熟悉的翔阳是一个稳重而执着的对手，而不是这样可以用“杀气腾腾”来形容的疯狂队伍。
　　气势被压制的同时，也就是球场节奏被全面压制。饶是海南向来冷静慢热，面对着这个状况也一时难以调整。
　　整个队伍里只有牧和高头教练有了既视感。那是去年秋天的国体合宿训练，那时牧所在的一队所面临的对手，几乎和今天如出一辙。凶狠、狂暴，毫不收敛地放肆跑动，这都是藤真健司一手挑起的。
　　（开什么玩笑……）
　　牧紧盯着对手的眼睛，平日里的好脾气消隐无踪。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过我？！）
　　在弧顶的藤真眼睛完全不眨，嘴角勾起挑衅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这种表情牧也看到过——这是藤真精神高度集中时显露无疑的杀气。牧张开双臂挡住他的正面进攻路线，藤真试探性地往左侧踏上了一步，眼神极快地向右侧一瞥，就在牧分神的那一霎那，整个人一矮身，幻影一般向左边扑出！
　　“——天真！”
　　牧的身体微微向左侧倾斜，右臂却一掌拦住——然后他忽然心一冷地发现，藤真的这三个细节，全部都是假动作，他的真实目的，是传球。
　　球顺畅无虞地送到翔阳的4号手里。三年级的得分后卫是开场以来翔阳最犀利的进攻杀手，一半的分数皆由他包办，神出鬼没的跑位和命中率几乎都给场上的对手造成了心理阴影。就在藤真出手的一瞬间，他依靠自家中锋的掩护空切到篮下，篮球以极端合适的角度送到手中。持球的队长浮起一个无意识的微笑，脚踝一转起跳投篮。
　　海南的大前锋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就在翔阳4号拿到球的同时向前跨出，一双大手勉力拦在对方面前。
　　全场的焦点落在4号绿色球衣的身影上。短暂的滞空时间内，那人左手护球，手腕扭过一个方向，篮球便如炮弹一般又直直飞向了三分线外。
　　三分线外，有藤真。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内线之时，藤真便迅速地退后一步，整个人朝右边移动。牧引以为傲的快速反应和身体控制在此时恰恰作茧自缚：在发现了藤真之前的假动作之后，他硬是止住了身体的倾斜惯性，却未料此人反朝着同一个方向跨出。球落在他的手里，已经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做出有效防范。褐发少年站在三分线外，从从容容地朝着篮框推出一球。
　　三分球进，分差拉大到两位数。
　　海南叫了暂停。高头教练一张脸黑得堪比牧，站在球场边上差点就发了飙。海南的球员被一顿骂回了神智，终于从对手突然改变风格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再望向翔阳的眼神就有了冷静。高头的怒气中只有牧拿毛巾擦拭额头，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好似这样就能掩住内心的烈火不被外人看见。

　　三分球。藤真的三分球。他本不应该忽视的。
　　少年拿着篮球砸过来，那么骄傲地说：“反正最后都是要给你看的……有本事盯死的话就来啊。”
　　（有本事盯死的话就来啊。）
　　牧沉重地呼吸着，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边轰隆隆地乱响，盖住了外界的嘈杂和教练的训话。
　　他的心里清楚，既然藤真和翔阳打算以Run & Gun来压制海南，那么正如教练所说，放慢节奏消耗他们体力就是最好的办法。翔阳并非传统的跑轰队伍，稳定性远远不够，只要能顶住他们潮水般的攻击，到了下半场体能断电，就只能任己方宰割。
　　毛巾从额头上落下，捂在了口鼻之上。
　　但是……
　　他们是如此地渴望打败海南，为此用尽一切自己习惯的不习惯的战术和手段，拼尽全力争取任何方面的优势，甚至摆出外人看来近乎疯狂的气势。能够被敌对到这个程度，大概也是一种荣幸吧。
　　（……希望我陪你一起发疯吗？）
　　牧沉默着，1分40秒的暂停时间内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但是不行——牧的目标，是海南的胜利。

　　海南再度上场时全队已经冷静下来，五个人团结一致降下了节奏，极有耐心地打起了半场攻防。高砂暂时替下了三年级的前辈，189CM的身高和虽不显眼却稳扎稳打的技术帮助海南稳稳地进了几个球。翔阳的进攻依然锐利，分差进一步逐渐扩大，但已经失去了震慑对手的功效。不管是中投、上篮，还是灌篮或是三分，华丽的入球最多让对方愤愤地喷几句，却扰乱不了他们不紧不慢的行动。
　　藤真擦一把汗，望了一眼得分牌。42:25翔阳领先，上半场还剩下49秒。体能不足的征兆已经开始出现了，如果不能在这一球把海南击垮的话……
　　20分。关键的是要把分差拉开到20分。
　　（下一球……）
　　他的视线扫过全场，然后紧紧钉在了那个人身上。
　　牧的脸没有丝毫表情，所有的情绪都在他眼里见不到。这也是藤真所熟悉的，牧绅一最无懈可击的状态。
　　（……你从来不会理会我的挑战呢。）
　　藤真笑了，眼睛亮起来，那是一种混合着愤怒和喜悦的兴奋。
　　（还是说，‘以自己认定的方式取得胜利’，就是你对我最大的回应？）
　　哨声吹响，翔阳边线开球。
　　（下一球，我们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