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藤]双璧时代》朱砂记

13、殷勤无礼的后辈

　　那年夏天，藤真健司对于仙道彰的评价是一句“殷勤无礼”。文科不佳的牧问了两三遍才确认了这个词，沉默一会儿以后又诚恳地问：“什么意思？”
　　“广辞苑い行，自己去查。”
　　“不，我大概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只是不明白你把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到底是……？”
　　对方给他看自己拧起的眉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眉尾轻轻一动，“和他交过手你大概就能明白。这个小子啊，根本看不到他真实的情绪。”
　　这场对话的发生地点是球馆的走廊。四强循环赛开战首日，翔阳已和陵南恶战过一场，正是两场比赛之间的休息，再有十五分钟就该海南武里两队进去热身。牧也不是故意要摸到翔阳那边闲聊磕牙，从卫生间回来正朝休息室走，迎面撞上额头汗还未干的某人，便自然地站住了。
　　藤真略显疲惫，气色倒还算宁静——翔阳以9分胜了陵南，正是理所应当的赢家心态。他以翔阳无可争议的王牌身份打满四十分钟，疲劳是当然的，而且和去年相比，今年的他在风格上稍微做了些变化——所有的战术，所有的进攻，不管是由藤真自己切入还是分球，一切的核心都很明确地指向了他。
　　显然陵南也非常明白这一点。他们尽力限制藤真，却因能力有限而失败——和队友们磨合了一年多，藤真已不是从遥远北国而来的天才新生，场上的每一个人他都熟悉，长久的配合下来，即使算不上心有灵犀，总也有一份时间积累的默契。这恰恰是另一位天才新人不足的地方。
　　仙道在这场比赛里的发挥只能说稳定而正常，少了和湘北一役里横空出世的惊艳感。他的位置是小前锋而藤真是1号位，这让某些看着脸来的高中女生大为失望。但她们也不算空手而归，即使稀少，两人也因为错位防守而对上过几次，尤其是比赛临近结束时，仙道还犯规阻拦下藤真。

　　“殷勤无礼？”牧抬头望一眼走廊那一头陵南的休息室，“我觉得他对你挺友好的。”
　　藤真板起脸：“对待前辈这是理所当然的！”

　　开赛前双方互相露面时，藤真只不过符合礼节地多看了仙道一眼表示自己对传说中的新人的关注，却被对方笑眯眯地看回来，主动打了个招呼：“请多指教了，藤真前辈。”
　　那张脸上的微笑，和藤真自己惯常可亲而礼貌的微笑完全不同，和牧平日里稳重收敛的微笑也不同。仙道彰的笑是捉摸不透的，一双眼睛夸张地弯起来，却又并不放荡，飘忽不定地在眼角盘旋。而他对藤真的那个微笑又稍微带了点黏黏糊糊的意思，显然并不只是纯粹礼节上的友好。
　　是想试着挑战看看吗，仙道？
　　藤真在心底稍微有点冷地哼笑一声，上场便稳稳地指挥全队步步紧逼，一点点确立了翔阳的优势。到底是去年的亚军，整体素质要优于陵南多些，分差便不紧不慢地扩大。除了仙道和鱼住，陵南缺少稳定的得分点，而鱼住在篮下威慑力虽不可小觑，引诱他离了那片区域便不用担心。真正值得头疼的仙道，几乎是陵南唯一得分机会的仙道，翔阳用了教科书般毫不出奇的战术来限制他：包夹。当球传到仙道手上，翔阳便放弃了长于防守弱于进攻的池上而盯死了仙道——当然说盯死了也未必，但总对这个一年生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真遗憾呢，前辈不想和我一对一吗？”某个罚球，仙道看一眼自家队长不出意外地罚失一次，笑着对旁边矮自己半个头的学长低语。
　　“确实遗憾。”藤真视线落在鱼住掷出的抛物线上，小腿用力随时准备爆发，“我是控卫。”
　　原来无视对方的战意而按照自己步调来赢取胜利确实相当的有快感。藤真一本正经地想。好吧牧绅一，我姑且原谅你。
　　不过几分的差距，陵南一直无法追上，翔阳的胜利虽不明显，却稳稳当当。比赛结束前1分37秒，陵南进攻射失，藤真自鱼住手中把球断走，如一道疾风般冲向对方的篮下。唯有三分线处的仙道凭借高速及时回防到位，面对着席卷而来的绿衣球员，向来云淡风轻的仙道眼里闪过一道凌厉，果断地犯规出手。
　　藤真猝不及防刹不住车，左手勉强往篮筐一勾：进了。他的身体被仙道一撞一挡失去平衡，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撞上地板。忽然腰间被一只手扶上，有力的一托帮助他稳住了身形，然后那手轻轻将他放下。此时他才抬头一看，对方正将视线转移到裁判身上，一脸无奈地举起手。
　　“白队13号！”一声哨响，“犯规，加罚一球！”
　　他站起身，接过球，站在罚球线上喘一口气，左手推出，罚进一球。
　　牧在看台上看得非常清楚，是仙道犯规推搡了藤真，造成他失去平衡倒下。而那只犯规的、抵住他侧腰的手，在藤真快要倒下的时候，又是怎样浑然天成地扶了他一把，如对待精致礼物一般轻轻放下。
　　“那小子……”他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了自己确实是成熟的二年生的实感。神在他旁边坐着，听了这声叹气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聪明地抿起嘴没说话。
　　终场哨声响起，双方握手。藤真才有机会对仙道语气平平地说了声谢谢，对面的人丝毫没有输球的自觉，反而顺杆爬上：“前辈欠我一个人情。”他掳了一把汗湿的头发，“那下次就给我个机会一对一吧。”
　　“……我说了我是控卫。”他无奈地提醒对方。
　　“传球也挺有意思的啊。”仙道还是在笑，藤真却看出那笑容不一样了，不在那么黏糊，悄无声息的锐利起来，“若我也打控卫，前辈就不好推辞了吧。”
　　“仙道！”教练席上传来田岗教练的吼声。
　　“说笑的。”刺猬头的一年生重新堆上之前的笑容，转身走了。留下胜者站在场地中央皱着眉头，满脑子“这都是个什么人啊”之后才犹疑地被兴高采烈的队友迎回去。

　　“——总之，是个奇怪的人。”
　　走廊里，藤真回忆起了半小时前的这些事情，叹一口气，最后以超概括的语句总结了仙道彰。
　　“是么。”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时间也快到了，点一点头便准备走开。藤真倒是弯起嘴角，提了一句：“你们和陵南的比赛不就在明天？小心一点，被超级新人掀翻了可就不好看了。”
　　牧反击回去：“武里也不弱，翔阳不要大意。——待会儿的比赛，你可以好好看武里今年的底牌吧。”毕竟对上海南，没有哪只球队可以保留余地。
　　“我不看了。”
　　这回答大出牧意料之外。回过头去，藤真平静地耸耸肩：“其余的人会留下来。我还有事，必须得先走。”
　　他条件反射地想问什么事这么重要，却在出口前生生顿住了。知道这是属于私人范畴的事情，不是他可以轻易过问的。于是只能点点头：“哦。那下周见。”
　　“下周见。武里也好陵南也好，别被他们打败了——嘛，反正你的话，大概也不会轻易被打败吧。”
　　下周，是武里对陵南，还有海南对翔阳的，四强最终战。
　　而让藤真放弃海南武里战不得不赶回去的，是绫里教练的肝癌复诊检查。这件事，牧在一个月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