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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par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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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再次开始奔跑,一路上他看见的都是莉莉。莉莉站在传出昏暗灯光的门口送走“客人”,莉莉穿着高跟鞋把不讲道理的流氓踹翻在地,莉莉坐在小巷子的泥泞之中,莉莉对他说“我爱你”。从遇见莉莉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了,就像是缺了一角的圆终于找回了自己缺失的那个角。莉莉坐在光明之下的草坪里,莉莉伸手去摘一个红色的苹果,莉莉向他伸出手,对着他微笑。
自从遇见了莉莉,黑白的世界被染上了色彩。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莉莉。
亚伯站在房间的角落吹着口哨。他被锁在这里了,在没有办法出去的情况下只好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画面。说实话看着自己在手术台上挣扎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更不用说这种画面还附带着自己撕心裂肺的惨叫。就是字面上的撕心裂肺,在那些白袍人的手术刀下即使亚伯站在最远的角落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喷上了自己的血。亚伯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撑着没有死的,实际上虽然心理压力没有想象中大,但是还是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原来我这么坚强的吗。亚伯抽着嘴角对自己说。
他曾经试图去回忆这段往事,但是最终的结局是吐了七次顺便省下两天饭钱。本来以为要是再次面对这些自己一定会崩溃的,但是实际上现在就算看着那些人割开自己的身体把各种奇怪的药剂注射进来再做一些他完全不明白意义的实验也完全没有感觉了。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那些白袍人陆陆续续地散去。亚伯移动脚步走向被泡进一个玻棺的自己,趴在透明的盖子上向下望去。他的视线扫过脸色惨白的少年还带着尚未愈合伤口的身体。然后突然笑了:“再坚持一下啊,亚伯。”
“再坚持一下,更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咯。”
路易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双赤着的足出现在他面前。路易茫然地抬起头来,他看见莉莉站在他的面前,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蓝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路易听见了那个让他思念已久的声音:“你找到我了。”
路易觉得自己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他的身体擅自地站起来紧紧地抱住莉莉。靠着她的肩膀嚎啕大哭,手环着她柔软的腰。莉莉的味道充斥着鼻尖,她的触感在指尖环绕,软软的头发落在路易的肩头。路易听见她一如既往地在安慰着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无可抑制濒临爆发的思念,再次重逢的喜悦,还有几乎冲出胸膛的爱。于是路易抬起头来,莉莉对着他在微笑。
然后少女像一朵花一般枯萎了,路易愣愣地看着他的莉莉在自己的怀里变得冰冷,白皙的皮肤失去水分,然后干枯的皮肤碎裂飞散,连骨头也慢慢变成灰烬散落在空中。
路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亚伯站在黑暗里,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他还以为自己会一直是旁观者,但是很显然那只小怪物没有就这没放开他,而是让他亲身上阵,回忆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日子。带着黏液的触手从脚下开始缠绕,就像是菟丝子一般蔓延上来裹遍他的全身。这些触手比饕餮的触手更细但是也更多,一层又一层,让他无法挣扎。亚伯知道自己的枪在走进这个幻觉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身体似乎也回到了那个弱不禁风的时候。那些触手滑进他的衣服,带起令人战栗的触感。他知道这是他最可怕的梦魇,亚当。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亚伯也想明白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了。显然在地下的走廊里不可能会有风再吹,现在想想那个奇怪的风声大概就是某种暗示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然后休构造了这个幻境,一步一步引诱着他。最开始只是声音,然后是画面,在之后就是触感,真实感一点一点的加强,最后就是这个地方。要是在这种地方死掉的话,他可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
路易看见眼前再一次出现的白皙的脚,,但是那不是莉莉的脚,他看得出来。那双脚的主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一双细细的胳膊环住了他,然后路易听见一个比亚伯更加清脆悦耳的少年的声音:“这就是人类啊,心脏在跳呢,好暖和啊。”
“呐,大叔的记忆很有意思啊,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爱吗?”
爱?
“休不是很明白呢,但是大叔充满了绝望的灵魂应该很好吃吧?”
“呐呐,大叔,人类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人付出一切呢?”
“大叔,告诉我吧,告诉休的话,休就放过你。”
路易抬起头,逐渐聚焦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脸。这个少年有着一张讨喜的脸,看上去乖巧可爱,但是路易知道这是一只怪物。路易看着他,然后说:“见过了世界上唯一的阳光的话,是会想一直留住它无论如何都不会想松手的吧?”
“她是你的阳光吗?”
“嗯,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少年露出开心的笑容:“原来这就是爱啊,休也喜欢阳光可是这里看不到呢。休理解了,这么说爸爸的确是爱着妈妈的呢。再见,休要去找妈妈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
路易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那个少年就这么消失在了黑暗中。然后黑暗褪去,他看见的是一开始自己所在的走廊。然后他听见滴滴滴的声音,留在身上的亚伯的通讯器响了。
果然还是不想看见这些东西。
亚伯叹了口气,伸手向空无一物的背后探去,他做出抓握的动作,瞄准虚空,然后射击。
世界开始扭曲。触手们都消失了。
果然只是幻境而已。亚伯把手里的枪插回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境,休欺骗了他的触觉,让他误以为自己被包围,误以为枪已经不在了。但是实际上它们就在哪里,亚伯清楚它们应该在的位置,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始射击,他打中了。
但是留下血迹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也许他射中了,但是并不是致命伤。亚伯向四周看了看,却终于吃了一惊,这个地方他无疑是熟悉的,就在刚才的幻境里他还看到过——
这是亚当的培育室。
路易手忙脚乱地拿出了通讯器,屏幕上出现了诺尔曼的脸。虽然只是一张吊儿郎当的话痨的脸也让路易有些激动,通讯器里传来对方的声音:“亚伯还好吗?”
“他……”路易噎了一下,“我们……走散了。”
“走散了?”诺尔曼吼完这一句就陷入了沉默,最后他捏了捏眉心,“算了,时间不多了,你先到中央培育室来。”
“时间不多了,亚伯一定会去那里的,我给你地图,你赶快赶过去。”
亚伯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疑惑。他一直以来不祥的预感终于实现了。这里还跟他记忆中一样,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被强化玻璃隔开的办公区的办公桌上堆放着岌岌可危的文件,在整个区域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空腔,那个合成玻璃罐被纵横交错的管道吊在空腔的中央。他可以闻到空气中漂浮的消毒水的味道,机器运转的混合着滴滴的声音不时响起。可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无论是本应该在的严密防守还是研究人员都不在,本就不小的房间显得无比空旷。他皱着眉头抬头向上看去,悬浮在半空的罐子里,亚当就在那里。亚伯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还是移动脚步向那个罐子走去。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现在能做的是先检查亚当的状态。随着距离的缩短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紧张,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亚当是他接触得最近最多的人,但是那种样子的接触亚伯实在是不喜欢。如果可能的话他本来是不想来这里的,但是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身上的伤口的疼痛在加剧,亚伯扯开上衣低头看去。那道本来已经收口的伤口开始溃烂几乎露出骨头,红色的肉翻卷出来,血染红了自己的手。亚伯扯了扯嘴角,想着这下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他快要死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销毁亚当。
罐子里的亚当闭着眼睛,金色的头发在营养液中沉沉浮浮,细细的泡沫慢慢地上升,光是看脸的话其实非常温柔安静,色彩不同粗细不同长长短短的塑料管子通过针头刺在他的身上。亚伯歪着头看着亚当,向他伸出手去。直到自己的手被玻璃的管壁阻挡了而没有摸到预想中的皮肤,亚伯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亚当还在沉睡。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是有人亲吻他的话会不会醒过来呢?然后,吻醒他的人发现那不是可爱的公主而是一只由蠕动的肉块和触手构成会披上人类外皮的怪物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虽然不明白在这种紧要关头那些给他留下惨痛回忆的白衣研究人员都去了哪里,但是他的目的仅仅是来这里销毁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亚当。其实上层人员的想法他不是很明白,但是在看见这个任务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接了下来,简直像是怕这个任务被别人抢走一样。事到如今他不知道亚当对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但是他觉得,既然生命要走到尽头了,来把亚当杀掉也不错。
反正最后也没抱着可以回去的奢望。
倒不用说根本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回忆起比那些在幻境中看见的东西更多的事情。第二次见到亚当的时候他刚刚接受了第五次基因改造手术,在这个地方也待了五年多。他知道自己被遗弃了,或者说自己是为了现在的遗弃而出生的。那些研究人员完全不避讳亚伯就在他旁边谈论他的事,父母为了足以振兴家族的金钱答应做基因改造后的卵细胞的代孕也好,因为不明的原因变成双胞胎也好,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哥哥放弃了自己也好,对于那个时候的亚伯来说就已经不重要了。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他只是用亚当的一部分细胞团糅合人类的的基因粗制滥造的产物,这么想的话,起名叫做亚伯……其实也很对不是吗?
就像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亚当,还没有完整意识的亚当唯一的本能就是□□和杀戮,每天因此而死去的女人数量惊人。所有人都对此束手无策,然而研究仍在继续,却毫无成果。他作为促进基因的饵食被丢到刚刚□□失败的亚当身边,那只怪物赤红着眼睛用冰冷的视线看着亚伯,被他撕成碎片的女人的尸骸睁着大大的惊恐的眼睛就横在亚伯的眼前。亚伯坐在地上看着着一切,然后突然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也许是觉得就这么死掉其实更好。但是他觉得更可能的是那时候自己终于疯了。
他看着亚当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用还沾着血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非常温柔。那是一双非常近似于人类的手,非常温暖而且轻柔,但是亚伯觉得他只是想要吃掉自己而已。他没有反抗,闭上眼睛。
但是事情的走向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亚当侵/犯了他。
那个时候,亚当是怎么想的呢?
亚伯睁开眼睛中断了回忆。他看着眼前沉睡的少年撇了撇嘴,然后举起手中的枪。在瞄准镜中他看见亚当的额头,他还曾经亲过那里的。但是他也只是歪歪头,手指开始移动准备扣下扳机。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背脊泛起一股寒气,有人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找到你了。”
亚伯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他试图回过头去,但是那个人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那些他无比熟悉的触手蔓延上来缠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溃烂的伤口传来让他难以忍受的疼痛。亚伯意识到那些触手正在上面轻轻地爬行。他几乎无法忍住从嘴里溢出的痛苦的呻吟。双眼开始变得模糊,在逐渐变成色块的世界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玻璃罐,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幻、幻觉?
亚伯吃了一惊,这里还是幻觉还是真实?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恍惚中他意识到那个人把失去力气的他抱了起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似乎是在笑着对他说:“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