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计划》神田洛

7、part.7

　　虽然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亚伯的存在确实会让自己相对比较安心。现在在这种地方突然变成了一个人，他突然有些慌张了。路易按着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跳向走廊的尽头望去，但是除了冰冷的墙壁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他的心头，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没有亚伯的话，他连路径都找不到。这个地方的大小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只是个地下研究所，却似乎侵占了相当的一块土地，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上方的建筑会塌方下来。那样的话会发生什么呢？地下的怪物们会跑出去吗？那一定是一场灾难。路易并不想去想象那种场景，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旁边的门扉之中。刚才并没有听见，但是现在仔细一听的话，似乎从那间房间里传来了细细的哭声。
　　会是谁呢？
　　门没有锁，路易就那么打开了门。其实里面的空间很小，但是却还是让路易吓了一跳。那并不是什么血肉横飞的场景，他只是看见了一个孩子的背影。但是这个孩子看上去实在是有点眼熟，而且他也不觉得一般的孩子可以在这种地方安全地待着。从那个孩子的方向传来细细的啜泣声，也就是路易在门外听见的声音。路易并没有冒冒失失的走过去，尽管他一直以来就有点莽撞，但是他至少知道在这种地方得小心谨慎。这里不是游戏没有S/L大法，就算是出了一点问题，都可能会死掉的。而在救出莉莉之前他还不可以死。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他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东西。
　　那个孩子没有转过身来，但是路易听见那个孩子用嫩嫩的声音说：“妈妈不要我了。”
　　他知道那是谁，进门开始就知道了。谁都不会比他更熟悉那个孩子，因为那就是他自己。
　　小时候的自己。路易看着那个孩子想着。那个为了被遗弃整天哭泣的孩子？瘦得没几两骨头根本不像活人的孩子？偷摸抢拿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的孩子？虽然还在这个房间里，但是路易已经想起了那些日子里，穿过挂在铁丝上已经看不出来的颜色的毯子里露出的灰蒙蒙的天空，赤着脚踩过的隐藏着小石子的水洼，还有费尽辛苦弄来却几乎不能下肚的食物。挣扎着也想过要不要就这么死去就好，但是却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回响，告诉他他是为了某人而生的，他活着的所有意义就是要去保护那个人。由于太过年幼他并不清楚地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突然之间冲入脑海的回忆让他想起了幼年回响在他心中的声音。那个温柔的声音说：“要好好保护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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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伯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的不对劲，因为他发现路易不见了。对于这个队友的麻烦程度他有了深刻的体会，突然觉得不如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算了。反正也不会死的，待会再出来接他好了。亚伯不负责任地想。但是他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一会多半是出不来的，于是在思考了一会以后还是认命地四处寻找路易的踪影。他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徘徊了片刻，随即便敏锐地意识到了现在整个状况的异常。当然他相信自己并不会任队友消失而没有察觉。在寂静的走廊里他一边听着轻轻的风声一边思考着现在的状况，然后他果然听见了风声中夹杂着的另外的东西。
　　那是孩子的笑声，听上去非常的开心，那个孩子一定是在跑动着一边发出这样的笑声，脚下踩着软软的草地，天空投下干净的蓝色。亚伯挑了挑眉毛，然后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推开门的时候他果然看到了预想之中的场景，那个孩子背对着他，在一片广阔的草地上奔跑，一直杂种的灰色小狗跟在他的脚边。然而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在这种建筑物里还有这么大的草坪和天空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自己，很小的时候，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对于这个世界抱着无穷的好奇心。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要不是现在猛地看见，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对于那个还会光是因为跑起来的感觉很舒服就很开心的自己亚伯虽然很是怀念，但是他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天真。虽然就算是现在也会因为可以自由地奔跑而感觉快乐。但是要是一直那样的话会被杀掉啊，他想。
　　唔。

　　路易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因为震惊而有些颤抖。走马灯一样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脚下似乎传来了童年的时候踩过的小水洼的触感。但是等到他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脚来，才发现脚下什么都没有。他有些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想要远离那些饥一顿饱一顿摒弃了尊严的日子。他摸着手边金属墙壁的质感来提醒自己现在的状况，但是突然间他觉得旁边的支撑点一空，然后整个人就向旁边倒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以后他意识到自己是不小心扶到了一扇没有关的门上，于是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来之后他再次看见了回忆中的画面，他站在一条灰暗的大街上，两旁的行人步履匆匆，少年时期的他自己抱着纸袋，低着头穿过那些眼神不善的人们。路易望着消瘦自己的背影愣在原地。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研究所里，所以灰暗湿润的天空也好那些眼神中毫无光泽的人类也好两边用灰扑扑的摊子搭起来的摊子也好都是假的。他自己手上沾着的血也是假的，吗？
　　路易想起来了，这是自己杀了第一个人匆匆回家的时候，他还记得那种透过手上温暖的血液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汹涌的恶心感，虽然得到了赖以生存下去的金钱，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开心。找到那个人成了他唯一的愿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觉得似乎为了找到那个人好像怎样都要活下去。他隐隐地知道她在哭呢，要去找到她才行。

　　亚伯瘪了瘪嘴，然后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他告诉自己过去不是拿来怀念的，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我还有未来吗？吐完槽以后他关上门把那些快乐的笑声关在身后，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这是最后一只守护兽的能力吗？但不是说他的能力跟声音有关吗？亚伯思考了片刻没有得到结论，但是他觉得这跟那个家伙绝对脱不了关系。可是你想让我看什么呢？光是回忆杀的话，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
　　他顺手推开旁边一扇传出声音的门向里看去。这次门里是一个房间，他很曾经熟悉的房间。就像记忆中一样，他的父亲和小姨在床上翻滚。他们发出粘腻的声音，昏暗的月光下的脸看上去就像是绘本中的恶魔一般。亚伯站在门口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忍俊不禁地想着，要是当时没有手贱跑去推门，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是吧？
　　他还记得那两个人抬头看见他的时候脸上惊慌扭曲的表情，自己那个时候是什么表情呢？对了，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的表情。在那之后不久就有人来到这个家里，父亲在在自己和孪生哥哥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亚伯交给了那些人。而在自己被那些人带走的时候父亲脸上又是什么表情呢？那种虚伪的表情谁记得啊。
　　那天他告别了蓝天，来到一个他再也不想回忆的地方。

　　手上传来的粘腻的感觉让路易几乎要疯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疯狂地跑着。灰暗湿润的天空也好那些眼神中毫无光泽的人类也好两边用灰扑扑的摊子搭起来的摊子也好都被他丢在了脑后。呼吸开始急促，视野开始模糊，腿上传来酸痛的感觉。什么东西绊倒把他在地，路易重重地倒在地上，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抬起头，然后看见一个人站在他的眼前，她说：“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莉莉。
　　路易愣愣地盯着她，这个他一直在寻找的人，这个他愿意为之拼上性命的人，这个他一直，爱着的人。他就像是疯了一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把她抱在怀里用力勒紧，眼前的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茫然地眨着眼睛，但是还是任由他抱着。
　　怀里的女孩破碎成了一片星光。弥散在了夜空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莉莉的时候，他记得的，那个时候他被仇家追杀。这在那个地区是稀疏平常的事，就算是有人在人群中被杀了，人们也只会擦掉脸上的血继续前进。然后他摔倒在泥泞里，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了莉莉。

　　亚伯跟着眼前的孩子向前走去，突然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相当胆大，不过与其说是胆大，不如说是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地走进了这个地方。眼前的孩子抱着一只棕色的毛绒熊仔向前跑去，在想起在这个时候听到的声音的同时他也听到了走廊尽头传来的呼唤。跟在那个孩子后面的白袍人拉住了那个孩子，微笑着告诉他不可以乱跑。亚伯看着那个孩子，张开嘴，在那个孩子说话的同时跟上了他的话语说：“有人在那里叫我的名字。”
　　白袍人的笑容加深了，他放开孩子任他向那个方向跑去。亚伯慢慢地跟了上去。穿过走廊尽头的门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在地下巨大的空腔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合成玻璃的罐子。罐子里浅绿色的液体中漂浮着一个少年，虽然那个少年此时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还是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穿过记忆的缝隙到达他的耳边。
　　在周围的研究人员“1号的脑电波有反应了”“接驳开始”“B型不顶用换D型来”的杂乱叫声中，他清楚地看见那个少年本来抿得紧紧的嘴勾起一点弧度，然后是一个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