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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待我批完折子,便来陪你。”君卿未看着我的眼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躲闪。
      话说完他便又埋首于桌案之上那摞厚厚的奏折里。
      我百无聊赖的在书房里瞎转悠,不停的踩着脚下的碎瓷片儿,每踩一下便会发出“喀啦”的响声,连我自己都会担心我的脚被戳个血窟窿。
      此时君卿也会抬起头来看看我这个方向,真是不专心。
      晃悠的够了我便寻思着再找旁物来耍耍。
      我见君卿面前的笔架子上挂了几支笔,便抽了一支出来,又从他身旁的玉筒子里拿了一卷空白的画轴,伏在案上画画儿。
      “你倒也不客气。”
      我惊愕的抬头,似乎瞧见了君卿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但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他又低下头去不再睬我,仿佛一瞬间结了冰霜一般。
      我记着初见时他还不是这模样,那少年并未给我这般冷冽之感。
      也不知,这短短几年来他到底发生过什么。
      有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只是随性的画着,信笔涂鸦也不知到底画的些什么,神游天外了。
      “你画的什么?”君卿难得放下手中的笔杆子,凑到我这边来瞧着我笔下的一团墨渍。
      我把自己手里的画儿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总算看出了点端倪。
      “画的王八。”
      “王八?”君卿又蹙眉,把我的画拿了过去仔细的瞧,“王八怎会有獠牙和犄角?”
      他又把那卷轴还给了我:“是玄武吧。”
      玄武,玄武神君,玄元。
      想必此时玄元身侧必有阿烈这个美人相伴,红烛罗帐,香粉腻离。
      指不定此时阿烈正亲自与玄元喂药,纤腕藕臂半露,薄汗轻衣透,玄元倚在雕花的床栏上,搔首弄姿,满眼迷离的望着灯下阿烈姣好的面容与诱人的身姿,语气里不由得带着娇嗔:“药太苦了,我喝不下。”
      这时候阿烈便会捂着羞红了的脸蛋儿答道:“那吃我唇上的胭脂可好?”
      然后玄元就笑的无比猥琐奸滑,拉下了帐子。
      “玄武就是王八。”我愤愤的说道,把手里的画轴啪的一声合了起来。
      君卿被我这义愤填膺的举止给骇到了,抬起头来,略有些迷茫的望着我,原本的冰冷与拒人于千里之外改头换面而成了木讷可亲。
      虽不知我此番拍案是何为,君卿还是把手里的折子给合上了:“你也累了,今日先歇在我的景流殿吧。”
      他站起,把椅背上的大氅披到了我的身上。随手将桌边的一盏灯笼笼起,也给了我让我提着。
      夜已深,霜露繁重。
      我虽不畏寒,但随着君卿急匆匆的步子跨出书房门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君卿只穿了一层单薄的长衫,修长挺拔的身姿略显削瘦。
      门口守着的婢子想跟从着,却被君卿拦下呵斥了回去。幽曲回转的长廊上仅有我二人一前一后疾步行着。
      “你叫什么?”冷不防君卿开口,吓了我一跳。
      “陆随云。”
      君卿没有答话,沉沉黑夜中只有纸笼的一点火光,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低下头,继续踩着他的步子。沉寂一片,仿佛刚刚君卿不曾开口过。
      又埋头走了一段脚程,无聊的我几乎都想就地睡下。
      “你该改名叫孟随云了。”
      我愣了愣:“为何?”
      君卿停了下来,往手心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可并未回头看我。
      “妇随夫姓。”
      当夜我便歇在了君卿的景流殿。
      或许是太累了,君卿不就便沉沉睡去。
      我们同枕而眠,可一整夜他都未曾碰到我。
      君卿的睡相比玄元要踏实,似乎连睡梦中他都小心翼翼的。
      第二日君卿上朝后我又在龙床之上赖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待日头从镂空的窗棂里透了进来我才慢悠悠的爬起,预备着想去瞧一瞧玄元的伤势。
      毕竟玄元与阿烈的红线本就是我此番下凡的目的更何况玄元是因我而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一探他。
      好在昨日我也留神了阿烈与那个侍卫的对话,知晓了玄元便是镇远将军,问起路来倒也方便。
      便就如在天宫一般,我每每在路上遇见一个人,也不管他的身份地位,便总要与他交谈个熟络。
      后来的事实证明此举十分明智,我在宫中落得个平易近人的好名声,深受宫女太监们的拥戴,混的也算是如鱼得水。
      找到了玄元所在的碧华宫,恰逢阿烈去御药房给他煎药去了。
      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能放下身段为他区区一个将军一介武夫去做这种下人该做的事,可见阿烈对玄元用情至深。
      到了门口,我还做贼心虚的往四周瞧了瞧,看周围无人注意才悄悄推门进去。
      “你怎的来了?”玄元已经醒了,慵懒的倚在了床边,同我昨日里想的是一般模样,可惜阿烈不在此处,否则我便能捉奸在床了。
      捉奸在床?
      我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奇怪——玄元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不会是昨夜弄得狠了,方才又跟阿烈耳厮鬓磨了一番吧。
      我莫名其妙的略有些不快,没好气的答道:“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他笑了笑,对我不可理喻的气愤不予理会,处之泰然。
      “听说你昨日歇在景流殿了?”
      “嗯。”
      我们之间突然气氛便冷了下来,我趁机想了想方才的回答,觉得有些不妥,便又补上了一句:“我了什么都没做。”
      玄元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似是有和煦的暖阳铺满了他弯弯的的桃花眼,暖洋洋的如同熏薰的春风一般醉人,苍白的病色也因此添了一分锦上添花的生机:“你与我讲这个作甚?”
      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是啊,我昨日确实与君卿歇在了一处,这是事实,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就在此时,阿烈推门进来了,身后君卿带着几个服侍的宫女和太医,也一道儿来了。
      奇怪,日前阿烈曾对我说,她皇兄对政事上心的很,每每早朝都要拖上几个时辰。今儿个怎生这般的早?
      君卿似是未曾意料到我会在这儿,愣了一下,倒是阿烈欢呼了一声,扑上来挽着我的手臂,笑靥如花。
      “随云姐姐,方才皇兄到景流殿去找你没见着你的影儿。听守门的太监说你来探望凌将军了,便试着来这儿找一番,未曾想还真给找着了。”
      “你不是煎药去了吗?”我万分尴尬,找了个话茬儿引开了阿烈的注意。
      阿烈方才想起正事,慌慌张张的从宫女手里的托盘上端来一碗浓汁药,小心翼翼的捧到了玄元面前。或许是有些烫了,我瞧见她的指尖发白,指面儿却是红艳艳的。
      “凌、凌将军,这是我亲手煎的药,”阿烈垂着头,鼻尖儿都快碰着下巴了,“我、我怕你嫌苦,还放了冰糖。”
      “冰糖?”玄元正准备把药仰头喝下,听了这话却放下了手中的药盅。
      阿烈茫然的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倒是君卿通晓药理,明白这个中缘由。可他好似不愿开口说话,转身示意太医去瞧瞧。
      “秉皇上,凌将军服的乃是益气通筋之药,冰糖主凉,易坏了药性。”
      阿烈恍然才明白犯了什么错,愈发羞赧起来:“我再去煎一碗来。”说完便急急的夺门而逃。
      眼见着阿烈跑远了,宫女掩好了门,君卿才走上前来,牵着我的手,行至玄元床前。
      “凌爱卿不妨现在宫中住下,待伤养好了再回将军府也不迟。”
      皇帝如此这般恩宠,对一个臣子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耀。看来玄元挺受器重。
      “谢皇上,臣是小伤,不足为患。”
      “凌爱卿此番救了皇后性命,若是想要何赏赐,不妨直说。”
      我惊愕的望向了君卿。他这皇后,是说我,还是说阿烈?
      若是阿烈的话,这天道次第、伦理纲常,他竟是不放在眼里,真是有趣!
      君卿不动声色的将我揽入了怀中,玄元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比方才更要惨白些。
      他垂眸,眼睫扑闪着在眼下投下一道明暗不定的阴影,让人猜不透他的心境。
      “臣不求什么赏赐,今日便启程回将军府了。”
      “不可,”君卿正色,“你那将军府也太朴漏陋了届时我命人修缮一番,大婚之时也看的过去。”
      玄元沉默不语。就在君卿准备起身离开时,他忽的开了口。
      “臣已心有所属,不会再娶旁人。”
      “连烈也不可?”
      “公主金枝玉叶,臣不敢高攀,臣只求……”说到此处,玄元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春水一般绚烂的眸子此刻却死气沉沉,可似乎是为了让我安心,他的嘴角还是笑着的。“臣只求……咳咳……”
      玄元咳的天昏地暗,仿佛要把心肝肺都给咳了出来。
      我心下里着急得很,可君卿拽着我的手使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玄元的嘴角渗出血来,红艳艳的刺目惊心。
      在君卿的示意下,婢子太医们纷纷上前去替玄元舒气把脉。
      君卿听着这碧华宫内人声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皱了皱眉头——他总是皱眉头,仿佛有数不尽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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