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明月》忽其渺杳

6、第六章 婚期

　　自从顾容洺贺见过他未来的弟媳的真容后，便日日辗转难眠。那个女子仿佛天生带有慑人的魔力，她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阵暗香都足以让任何男人沦陷，而他顾容洺贺也不能例外。

　　一方面他后悔，后悔自己生生的把这样一个女子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而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惋惜，她这样的女人，不应该作为政治的牺牲品，就这样把自己的幸福葬送在腌臜的交易中。
　　可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勇敢的站出来救她于水火之中，也没有办法明着抢他弟弟的媳妇，没错，他的弟弟。要是顾容府的内定继承人是我就好了，顾容洺贺常常想到，而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

　　连续几日的失眠，使得顾容洺贺显得十分憔悴，所以在谢老爷请他到正厅商讨婚事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委靡。

　　＂怎么几日不见，贤侄憔悴了这么多？是不是府里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谢幕绝关切的问道。

　　＂有劳叔叔关心，府里照顾的很周到，是我自己的原因。＂顾容洺贺连忙摆手，顿了顿又道：＂我这是第一次到北国来，对这里的气候还有些不适应，过些日子就会好。＂

　　＂怪我想的不周，没有意识到贤侄是第一次到北国来。王稽？＂

　　＂是，老爷。＂

　　＂你吩咐人往顾容公子房里多添两条棉被，夜里天寒，另外叫人去给公子置办些厚一点的暖裘，手炉也不能少……切记不可怠慢了顾容公子。＂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

　　＂叔叔费心了，这些事还要劳烦您亲自吩咐，小侄真是过意不去。＂

　　＂哎，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你父亲兄弟相称，顾容府与这里本就亲近，如今我们更是要亲上加亲。你来到这儿，就把它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吩咐你王伯去做，千万不要拘束。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同你商议恢火和碧心的婚期，我在想等过完年开春暖些了就办，你的意思呢？＂

　　＂这些事应该是家父同叔叔定的，现在家父不在，小侄理应全听谢伯伯的吩咐。只是，恢火与大小姐的婚事重大，还应该仔仔细细的准备，把该定的事宜，该置办的物件都准备齐整了。婚姻大事不同儿戏，也不必急于一时，现在恢火还在府中同家父熟悉家中的事务，所以家父的意思，也是想慢慢来，把事情办好了，不能有一丝的差池。＂

　　＂嗯，＂谢幕绝略一沉吟，把头转向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莫落：＂落儿，你怎么看？＂

　　莫落一直坐在旁边静默饮茶，今天的这种场合他本不想来，也不该来，可是由于谢幕绝的坚持，他还是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见顾容洺贺，之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顾容家据说被放弃的继承者，可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是大大出乎了莫落的预料。按莫落所想，他应该巴不得顾容恢火和碧心早点儿成亲，好彻底摆脱他被别人一手安排的命运，可是如今看来，他似乎对此事不甚着急，甚至还有一些故意将其推迟的意思。莫落有些不明白这个顾容大少爷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他不想让他们成亲，他又何不乐见其成呢？

　　＂舅父，这件事按理本不该由我来管，可是自我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舅母，而且私下里听说舅母身体不太好，不知是否应该等舅母身体好些了再商议婚事？＂莫落缓缓地道。

　　谢幕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嗯，也好。你不说我竟忘记了你舅母的病，明日我就进宫请了御医来为她诊看。哦，对了，明日你随我一道进宫，我向圣上禀明了赐你官职一事，圣上已经同意面见你。洺贺也一道去，圣上也想见见你，听你讲讲南国佚事。成亲的事就等过完年，你舅母的病好点了再议，洺贺也可在这里多呆些时日。＂

　　谢幕绝说完后就回房休息了，近来他已经有些疲惫，竟会忘记许多事情。如今这年轻的皇帝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自己却乐得清闲自在，也不知他是真的甘于放权还是暗地里在谋划着什么。朝中的那些大臣全都虎视眈眈，表面上事事顺从，背地里却巴不得他出个什么差错。而对于南国的谋划已经刻不容缓，需要他开始着手布置了。此刻他确实需要一些自己人来帮他完成他的大业。

　　谢府正厅里，谢幕绝走后就只剩下了莫落和顾容洺贺二人。莫落是想留下来打探为何顾容洺贺会想要推迟顾容恢火和碧心的婚事。而现在看来，似乎对方也想同他单独说点什么。

　　待仆婢们都走了之后，顾容洺贺开始细细端详起莫落来，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仿佛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似的。莫落也随他去看，只是安心随意的坐在他的位子上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膝盖，等着他什么时候看完了好开口谈话。

　　＂你就是莫落？＂良久后，顾容洺贺却开口就问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莫落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反问道。

　　＂哈哈哈，果然如传言所说：北国谢府，莫二少爷，貌若潘安，才比子建。豪气儿郎，酒量无双，蔑视权贵，敢言敢当。侠骨柔肠，当属莫郎！＂

　　＂大公子过奖了，莫落哪有人家说的那么神乎其神，不过潦倒落魄一书生尔，若不是舅父家不嫌弃我，还赏口饭吃，恐怕早已流落到不知哪个街头去了。＂

　　＂二少爷过谦了，以你的才能，就算不倚靠谢府，也必定会有一番作为。这些年恢火与我的书信中，没少提过你这个二弟，所以你的一些事，我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一直未曾相见。今日一会，果然是耳闻不如目见，二少爷竟比传闻中还要儒雅倜傥。＂

　　＂大公子，这些客套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留下来定是有什么相询，不妨直说吧。＂莫落没料到这个顾容洺贺一上来就如此的恭维他，若再不阻止，恐怕一会儿他提出什么条件，自己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有事想请教二少爷，＂顾容洺贺见被他看破，也不再卖关子，索性正色道：＂不知二少爷知不知道此次谢伯伯执意要与顾容府联姻原因是什么？＂

　　莫落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容洺贺一眼，这家伙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老爷子想与顾容府联姻，想必是想加强两家的联系，让两家人更加亲近一些吧，就像当初顾容老伯把恢火大哥送到谢府来养一样，大公子何以这样问？＂

　　＂喔，我只是奇怪，为何这个决定做的如此突然，而且我看家父的意思，好似不太赞成此事......＂

　　＂你说顾容老伯不赞成恢火和碧心的婚事？＂莫落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一点他倒是没有预料到。

　　＂噢，怎么说呢，你别误会，＂顾容洺贺忙解释道：＂只是家父并不急于此事，可是我看谢伯伯好像很着急要把女儿嫁出去，不知其中是否有......＂

　　＂所以你就试图劝老爷子把婚期延后，你好查探他想把碧心急急嫁到顾容家的原因？＂

　　顾容洺贺听莫落这样说，也不好解释什么，于是缓缓地道：＂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只是不想恢火的亲事有什么不妥。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不想让他们早点成亲呢？＂他不动声色，又把问题抛回给了莫落。

　　＂你误会了，＂莫落淡淡地答道：＂我没有不想让他们早点成亲，只是担心舅母的病罢了。＂

　　＂噢，那是我多心了。二少爷也不必把我今天的话放在心上，如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行告辞。＂

　　目送顾容洺贺远去，莫落刚刚伪装的淡然一扫而空，他攥紧了拳头，心中迅速地冒出了许多疑问。顾容燮不同意这门婚事？这一切都只是老爷子的一厢情愿？那碧心又是怎么想的，她难道就甘愿被人这么摆布？还是她真的对顾容恢火有意？碧心，碧心，为什么我看你的心，却像隐没于重重烟雾中的深渊，永远也看不透彻呢

　　莫落紧紧的闭上了他深灰色的眼眸，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飘过。从他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带到这座据说是他母亲大哥的府邸后，他的脑海中就一直刻印着那一张纯净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容和那张脸容上绽放的清浅微笑。这些年来他们共同生长在这座府邸中，度过了许多欢悦的时光和铭心的过往。随着时光的流逝，那张仿佛可以看淡一切，泰然面对一切的脸容却在他的脑海中愈刻愈深，直到他得知了她的婚讯，却是在他离开三年后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没有去见她，他还没有想好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她，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该面对的总该要面对的，不是么？

　　而就在莫落苦苦挣扎在自己内心世界之时，顾容洺贺却不自觉的踱步到了那日他遇见谢碧心的水塘边。冬日里的水塘被一层薄冰覆盖着，只可隐隐约约透过冰幕下一层已经衰败的水生植被，看出这池塘的胜日浮华。

　　＂凫塘，凫塘，＂顾容洺贺轻轻的念叨着水塘的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