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明月》忽其渺杳

5、第五章 微醉公子意

　　自那日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后，溱城的天气便出奇的晴好，冬日朦胧模糊的太阳光缓缓照耀在谢府的亭台楼阁间。小径上的积雪早已被仆婢们清扫干净，只剩下两边花丛中的残雪还亮晶晶的闪烁着。

　　从小径尽头处走来一位翩翩贵公子，他神态悠闲地走着，手中还举着一把不符合时宜的柳木折扇，脸上的欣喜之色一览无余，还不时同跟在身旁的小厮说上几句话。

　　这位公子是南国顾容府上的大公子顾容洺贺，他此番跟随谢幕绝从南国来到北国的谢府，为的正是他弟弟顾容恢火和谢家小姐谢碧心的婚事。

　　对于这门婚事，他是十分的支持，不是由于他听说了谢碧心的温柔婉约，而衷心觉得他们非常般配，而是由于谢碧心本身就是个炙手可热的政治玩物。大家都心知肚明，谁能娶了这位谢家的长女，谁就算是与北国最为有权势的世家扯上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将来必定荣华富贵，前途光明。而这个娶谢碧心的人，也必定是各个家族中的掌权者或者内定的继承人。而这些，都不是他顾容洺贺所关心和在乎的。

　　他虽贵为顾容府长子，但对于那些权谋政事，却是极不上心。本来他的父亲顾容燮对他寄予了厚望，但近年来看他如此的＂不成器＂，便将注意力逐渐转向了自小在谢府里长大的幼子顾容恢火。而这回与谢府联姻，亲上加亲，也是由顾容恢火来完成，可见族里已对他不报任何希望。不过既然有人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他也乐的成全。

　　此次顾容燮留了恢火在家中，叫他来与谢家筹划成亲的事宜，他便正好趁这个时机好好的欣赏下北国的秀丽风光。

　　不一会儿，他与那谢府的小厮走进了谢府阁院后的后园内，冬日里的后花园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些枯枝残雪。顾容洺贺见没有什么可看的，正打算打道回府，忽见远处的回廊边上，一抹艳红色的倩影正倚靠在廊柱上，望着已经结了薄冰的水塘发呆。这女孩子略施粉黛，不浓不淡，姣好的面容半隐没在廊间，鲜红色的暖裘与周围白色的积雪相互映衬，显得非常出尘美丽。

　　顾容洺贺不是没有见过美女，在南国顾容府，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可是眼前的这冷艳清丽的女子，却一时间让他几乎不忍移目，同时还勾起了他内心的丝丝好奇。

　　身旁的小厮见顾容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位小姐，不由轻声叫了一句：＂公子？＂

　　＂嗯？那位回廊边小姐是谁？＂

　　＂喔,回公子。那是谢府的大小姐。＂

　　原来是她！顾容洺贺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怪不得外面传言谢家的大小姐是个不可多得的冷艳美人儿，如今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呵。

　　洒然一笑，顾容洺贺朝回廊走去。

　　走近回廊，谢碧心似是也注意到了他，她转过头来，看到顾容洺贺后，脸上露出极为清浅的微笑。

　　＂你知道我是谁？＂顾容洺贺看她对着自己微笑，脱口道。

　　＂不难猜，顾容家的大公子？＂依旧是极为清浅的嗓音，低柔的缱绻在四周清冷的空气中，不带一丝语气，却让人无法抗拒。

　　＂不错，谢小姐真是好眼力，在下确是顾容洺贺。今日在府中闲逛，本无意叨扰小姐，只是不知小姐此刻在这光秃秃的园子中做什么？＂

　　＂劳公子费心了，我不过是心情烦闷，才来这里坐上一坐。＂

　　＂心情烦闷？恕在下失礼，小姐可是为了与舍弟的婚事而烦心？＂难道她不愿意嫁给恢火？顾容洺贺心里突然希望她是真的在为嫁给恢火而伤心，这样的一个女子，要是作为政治的牺牲品而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就太悲哀了。

　　＂倒也不是，只是无论谁，得知自己将要远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远嫁他方，想必都会有些惆怅吧。＂谢碧心脸上依旧保持着动人的微笑，但是顾容洺贺却仿佛可以从她脸上读出那一丝丝怅然，一丝丝不舍。

　　＂顾容公子？＂

　　＂嗯？＂

　　＂你可知道这池子叫什么名字么？＂

　　＂这个在下怎会知道？＂

　　＂它叫凫塘，记得当年我们兄妹几个为了给它取名字起了争执，最后还是我的凫塘赢得了爹爹的赞许，于是它从此就有了此名。恍然间都这么多年了，而我，也要嫁人了。＂

　　＂可是恢火自小就在这里长大，你们......＂

　　＂这个自然，＂谢碧心起身绕过回廊，背对着顾容洺贺道：＂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当然比你这个做哥哥的更了解和熟悉他，能嫁给一个熟知的人，也算是我的一种幸运了吧。你说呢？顾容大公子？＂

　　＂当然，＂顾容洺贺笑道：＂我相信二弟会好好照顾你的。＂能娶到你这样的女子，是二弟几生修来的福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在心里默念道。

　　＂我该回去了，顾容公子还要继续闲逛么？＂谢碧心裹了裹红色的暖裘，转身说道。

　　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白皙的面庞上两颊被冻的有些微的发红，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后，眼神随意散漫，气质优雅出尘，恍惚兮若轻云避月，漫漫兮似流风回雪。顾容洺贺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却只脱口道：＂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确实是好名字。＂

　　谢碧心莞尔一笑，朝顾容洺贺略一低头，便顺着回廊向园门走去。她路过顾容洺贺身边时，一阵似有若无的胭脂香被轻轻勾起，不知是否微醉了公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