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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谁知女儿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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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莫落当年被迫背井离乡,几年不得不独自飘零在外,都是拜此人所赐。三年前,莫落的酒名就已经名扬榛城内外,不时有各路豪杰慕名而来,要与他在酒上一比高下,也因为他们都不相信,自己闯荡江湖多年,竟会喝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可是莫落本就不爱喝酒,这种事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的就把对方比醉了事,一时间竟真的没有人能喝得过他,这就使得莫落名声大噪,落得个酒神的美誉。
在世人都惊羡于莫落超凡酒力的同时,他拥有超凡的才华也同样流传开来,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同样因为才华横溢而被世人所推崇的少年才俊攸扈的耳中。由于不甘于被莫落的光芒掩盖,攸扈约莫落饮酒论文,莫落以为这又是约他比酒的无聊之人,当下便要回绝,不料攸扈却使出了杀手锏,他宣扬莫落的才学只是虚有其表,不过是个粗俗的酒夫子罢了,他不敢来赴他的邀约便是证明。
这下却是正好击中了莫落的软肋,他不怕别人说他能喝酒只是骗人,却偏偏最怕人说他的才学只是沽名钓誉。当即热血沸腾,头脑一热就接受了这个邀约。溱城两大才子比酒论文,当即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比试那日他们包下的贵如楼被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但莫落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比试却被攸扈做了手脚。攸扈给自己喝的只是当时最正常的米酒,给莫落的却是从外域带回来的烈酒,酒的力度至少是正常的三倍以上。纵使莫落再怎么能喝,也喝不过这浓烈的异域陈酿,几坛下肚,早已是意识混沌不堪。槽糕的是,莫落以前从来没有喝醉过,不知道自己有酒后胡言乱语的毛病,再加上当时正说到兴头上,便把自己往日里对时局政要的看法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其中当然还有很多对今上很不客气的言论。攸扈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不但没有加以阻止,还引诱纵容莫落越说越不客气,越说越离谱,于是当时的局面就变的不可控制起来。
莫落甚至记不清他是怎么回到谢府的,只是在第二天早晨头痛欲裂中醒来时,才隐约意识到自己着了道儿。就在这时,一队官兵闯进了谢府,扬言莫落聚众酗酒,出言不善,辱骂当今圣上,如今就是来抓捕他归案的。莫落一听到消息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当时有"饮惟祀,无彝酒,执群饮,禁沉湎"的限酒法令,聚众酗酒已经是大罪,更何况他还说出了不知多少大不敬的话,没准自己这条命就得栽在这上头。莫落可不想自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去,再加上当时谢幕绝上早朝未归,没有人为自己挡住这一劫,于是在闻川和汀芷的帮助下,从谢府后院逃了出去,而这一逃,就是三年的流离和亡命......而今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莫落能容忍到此时,已经是看在谢幕绝的面子上了。
话说回来,听到莫落不善的语气,谢幕绝知道不好好跟他解释一番,今天这顿酒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的。
"落儿,当年你走后,我就立即找到了攸大人,得知他与你比试,并无其他恶意.只是不甘你的才学之名在他之上,他料想在酒上定胜不了你,所以才在酒上下功夫,势必要压你一成.而后来的官兵事件,也与攸大人无关.我查过了,是几个市井小民告的密,他们才会来谢府拿人。"
"是么?不是你这小人告的密?"莫落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攸扈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他不屑的开口道:"当年我们的那场比试人尽皆知,难保没有几个小人暗中嚼舌根的,要我去做那告密的事,抱歉,本公子还真不屑。"
"那你当时为何不阻止我说下去?你明知那是大不敬之罪......"莫落还是有些不信的问道。
说到这儿,攸扈的语气变的带有一丝敬意,他放慢了语速,仿佛陷入了当时的回忆之中:"当时...我不阻止你是因为情不自禁,很久没有一个人能与我进行那样激烈的辩论,我也没法让自己停下来,"他自嘲的笑了下:"而且,说实在的,你那时恰巧也说出了我的心声,只不过我没你有勇气说出来罢了。"
什么勇气,还不是你那几坛破酒给害的,莫落心里恨恨的想到。
谢幕绝看差不多解释清了,忙开口道:"是啊,当时我找到攸扈公子,请他放你一马,不再追究,他也很爽快的答应了,还丝毫不掩饰对你政见的夸赞。后来他也入朝做了官,我们一来二往,他也就成了狄康园的常客了。如今落儿也回来了,误会也解除了,那我们可是能喝酒了?"说罢他迫不及待的拍开酒坛泥封,给每人倒了一大杯酒,自己先举杯道:"这一杯敬二人冰释前嫌。"
攸扈看了一眼莫落,拿起了面前的酒杯。
莫落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他这三年的苦,岂是这一杯酒就能抵消了的,但见自己的舅父和攸扈都举杯看着自己,也无奈举起杯子,先一口倒进了嘴里。
酒刚进喉,莫落便一阵皱眉:"这是什么酒,怎么比之当年的那种更烈?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幕绝和攸扈闻言俱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没有告诉莫落,这酒是三年前谢幕绝朝攸扈讨的异域烈酒的方子,再加上自己结合中原酒的特色酿造而成,这酒在地下埋了三年,就是专门等莫落回来才开的。
这一顿酒,虽说远远不足以让莫落把当年的算计彻底放下,但他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性格,再加上有谢幕绝在中间斡旋,这酒吃的也还算愉快和谐。
期间攸扈会和谢幕绝探讨北国政事,他现在的官职叫做禁卫军统领校尉,别看名字威风,其实在榛城这种地方,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官,任何一个稍有权势的人物都不会把这种官放在眼里。而攸扈认真讨教的样子,却仿佛他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而谢幕绝不过是个给他建议的幕僚。这一幕看在莫落的眼中,确是十分的好笑。而他也不点破,只是在旁边听着,看着,喝酒。这酒慢慢的喝下去,还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的感觉,这就是莫落此时心里所想。
"落儿,你有什么看法?"谢幕绝却在此时突然发问。
"嗯......这个......舅父,我已经远离榛城的政事许久,你们谈论的许多事都听不明白,这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是,你刚回来,不应该问你这种问题,"谢幕绝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莫落一眼,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我们今天只喝酒,不谈庙堂之事了,攸大人?"
谢幕绝既说了,攸扈也只好闭口。一时间大家又都沉默了起来,气氛变得稍显尴尬,攸扈见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话也不好再说下去,于是便站起身来告辞。
谢幕绝留他在府中用饭,攸扈忙推辞掉了,正打算将他送出门去,身后却传来莫落有些懒洋洋的声音:"恕不远送!"
谢幕绝有些尴尬的看向攸扈,攸扈朝他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又转头看了一眼只顾倒酒的莫落,笑道:"没关系,反正这里的路我已经很熟了。"说罢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谢幕绝回来重新坐到摇椅上,他已经有些微醉,眼神眯缝起来,开口道:"落儿啊,你回来还说要替我分忧,怎么刚刚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虽说你人不在榛城,可是这里七七八八的事儿你了解的绝对不会比我少。怎么,还在生那小子的气?"
"不是,"莫落放下刚饮完酒的杯子,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不明白,像那样的一个小官,舅父何必对他如此屈尊奉迎,辱了自己的身份?"
"唉,"谢幕绝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这几年已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你别看攸扈那小子现在不得意,以后定会前途无量,他的优点便是能够放下身段向别人请教他所不懂的问题。你虽然很聪明,但却过于自以为是,他这个优点,也是你所欠缺的!"
"舅父教训的是,莫落会好好反省。"低垂了眸子,莫落恳切的接受了这番批评。
"舅父?"半晌,莫落似是十分艰难的开口道。
"嗯?"
"我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既然不知当不当问,还是不要问的好。落儿,有些事不得不做,是因为我们身不由己,而这些事,也不是我们可以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的。与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还不如早早抽身,落个自在。"
莫落听完谢幕绝的话,呆呆的点点头,看来他的那些心思,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老爷子的。罢了,罢了,不如就此放手。再者说了,如今木已成舟,不放又能如何呢?莫落自嘲的笑笑,朝谢幕绝起身揖拜:"那莫落先告辞了,舅父好生歇着。"
"嗯,我明天上朝会向圣上为你讨个一官半职,你也好就此安定下来,帮我分分忧。"
"是。"
谢幕绝看着莫落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异样的悲哀来。他这外甥的心事,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些年他对碧心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一边是亲生的女儿和最疼爱的外甥,一边是一直以来治国统一的梦想。二者不可得兼,也只有舍生取义了。可是碧心呢?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谢幕绝想起他对碧心说要她嫁给顾容恢火以加强和顾容府的联系时,她浅浅的一笑就答应了,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要多费些功夫。谢幕绝摇摇头,这个女儿的心思,他是越来越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