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明月》忽其渺杳

17、第十七章 惊变

　　春风送暖，日光曈曈，旧年在桃符和爆竹声中远去，新的一春唤醒了一冬沉寂，家家户户都洋溢在新年来临的喜悦之中。

　　溱城乌衣巷谢家宅邸门前，一个长相甚是清秀的年轻人一边指挥着下人将新画好的符板挂在门侧，一边顺手接过小厮撤下来的旧岁灯笼，忙的不亦乐乎。

　　＂我说汀芷，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没过过年，挂灯笼贴对子的事也要你堂堂谢府领事亲自坐镇？＂忽地从门内传出一个声音道。

　　汀芷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是莫落，立马露出了笑容：＂哟，二爷，这么早？今儿不是新岁第一天嘛，我起早把这些事都做了，图个吉利，赶着新年前你也回来了，老爷也荣升了，这是个好兆头啊，今年也必定是个好年。＂汀芷说的红光满面，似乎认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他看向莫落道：＂爷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莫落看了眼修饰一新的门楣，对汀芷这个无来由的推断有些无奈，就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二爷这么早到哪儿去？＂汀芷又问道。

　　莫落抬起手给他看了眼他手里拎的酒坛，道：＂昨宵新醅的屠苏酒，我往攸扈府里给他送一坛去。＂

　　＂这么早就去给攸大人送酒？二爷，你对他挺好的嘛，怎么，这酒里放了雪上一支蒿（一种毒草）？＂因汀芷深知当年莫落与攸扈之间的那一段纠葛，所以不禁打趣道。

　　莫落听后没好气的吸了下鼻子道：＂你二爷我是那种下毒害人的脾性么？我要害谁都不用自己动手，直接找你就可以了嘛！＂

　　＂二爷难道不是要以牙还牙，以酒还酒？＂

　　＂汀芷，我看你是正经功夫没好好学，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越来越溜了？怎么，找打是不是？＂莫落假装严肃道。

　　＂汀芷不敢，不敢......＂汀芷见状忙一迭声告饶道。

　　莫落好笑的摇摇头，拎着酒坛子一路朝巷口去了。

　　就在莫落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匹快马径直闯进了乌衣巷中来，马蹄踏碎了落雪，马上的黑衣男子在谢府门前一仰头，随即勒住了缰绳，从还没有落稳的马上跳了下来。

　　＂这里可是谢府？＂他对已经准备回府，听到响动又折了回来的汀芷道。

　　汀芷皱了皱眉头，心说这大过年的，哪里来的野汉子找到这儿来了，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是谢府不错，兄台有何贵干？＂

　　那黑衣男子将背上的一支信筒取了下来，向汀芷亮了亮上面的祥云图案，神情凝重的道：＂这位兄台，在下是南国顾容府的人，找你家老爷和我们大少爷有急事相告。＂

　　汀芷嘿嘿一笑道：＂你别唬我，顾容府的人我知道，没你这种寒碜样的，大过年的别逼爷赶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妄想在这儿给爷挑事！＂

　　那男子神情变了一变，沉声道：＂这位兄台，事情紧急，顾容大老爷没有动用本家的人手，我是别处临时调派的人。顾容府此次的事非同小可，是出了大事了，我连赶了两天路，才把顾容老爷的亲笔密函送来，耽搁了事恐怕兄台也是承受不起的！＂

　　听了这话汀芷神色也严肃起来：＂此话当真？你有顾容老爷的亲笔密函？＂

　　＂嗯。＂那男子点头道。

　　＂好，你随我来。＂汀芷吩咐下人将马牵走，然后领着黑衣男子朝正厅走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知老爷。＂汀芷将他领进厅内，对他道。

　　＂好，＂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望着汀芷走远，他的脸上竟露出了些许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一会儿，汀芷回来了，对那男子道：＂跟我来。＂

　　＂好，＂那男子没有问去哪，跟在了汀芷身后朝内院走去，他们走到谢老爷的书房处，汀芷停住了脚步，道：＂老爷在里面。＂

　　黑衣男子点点头，上前推开了书房的门。

　　汀芷守在门外，过了约半炷香的功夫，却听书房内传出一声低喝和打斗之声，接着一个黑影撞门而出，往大门口方向逃去。

　　汀芷刚想去追，却见谢幕绝出现在门口，右边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不停的从伤口流出来。
　　＂老爷！＂汀芷忙上去扶住了谢幕绝。

　　＂别管我，给我追，无论如何把他给我追回来！＂谢幕绝一手捂着伤口，冷声道。

　　汀芷呆了呆，随即眉头一拧，跺脚道：＂是！＂随后追了出去。

　　但哪里还见那黑衣人的踪影，汀芷一路追到门口，忽然瞥见一个影子朝身后一闪，忙转身就要去追。

　　不料早上出门去给攸扈送酒的莫落却在此刻回来了，身旁还跟着一同前来拜见谢老爷的攸扈。
　　莫落忙喊住了汀芷，皱眉道：＂汀芷，怎么回事，你手上怎么有血？＂

　　原来眼尖的莫落一眼就看到了汀芷扶谢幕绝时粘在手上的血，忙问道。

　　＂二爷，老爷出事了，那刺客还在府内，朝内院去了！＂

　　＂是么？＂莫落冷笑一声道，随即一甩袍袖便朝内院追去。

　　汀芷只觉一阵劲风扫过，眼前就没有了莫落的踪迹，他也赶忙跟着追了过去。

　　攸扈的脸色也变了，他不懂武艺，但也跟随二人朝里追了过去。

　　等到他一路跑到东西阁院交接处时，就见两个身影，一黑一白，已经交上了手。

　　汀芷在旁急得满头大汗，显然也是刚到，但是看来还插不上手。

　　两个身影愈打愈急，只见那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刀影旋转间，已朝莫落头上砍去，攸扈刚想大叫危险，就在下一刹那，莫落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将头一偏，只见他朝那个杀手笑了一下，那把飞速砍来的刀已在下一刻噙在了莫落的嘴里。接着他飞起一脚踢在了刺客的腹部，将他踢了出去，莫落反手取刀，将刀落在了刺客的脖子上。

　　那刺客还想反抗，就被赶过来的汀芷扭住了双手，绑了起来。

　　＂走，将他送到正厅去，攸扈，我们去看看老爷子怎么样了。＂莫落丢了刀，招呼攸扈往回走去。

　　他们见到谢幕绝时，已经有仆人为他止住了血，只是匕首还插在伤口处。

　　＂舅父！＂莫落皱眉道。

　　谢幕绝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别担心，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老命，只是若我没有发现他眼神中的异样，偏了偏身子，恐怕这次就真的栽在那小子手上了！怎么样，抓到了没有？＂

　　＂回舅父，在正厅等候您发落。＂

　　＂很好，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哪个路子上的。落儿，派人去把顾容洺贺也叫来，顾容府怕是出大事了！＂

　　＂是，舅父！＂

　　谢府正厅内，谢幕绝坐在临时为他搬来的软塌上，眼神冷冷的望着坐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汉子。

　　他身旁一个矮几上放着此次刺客行凶的＂证据＂：一把带血的乌金匕首，一柄折刃青铜刀，一个祥云画符的信筒，还有信筒内的两封书信。

　　除了谢幕绝和那刺客，厅里还有四人候立在一旁：汀芷在照看谢幕绝的伤势，莫落和攸扈正在研究矮几上的书信和凶器，而顾容洺贺神情呆滞的立在一旁，魂不守舍。

　　＂据此看来，这两封书信确实是顾容伯伯亲笔所书，而书信上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莫落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顾容洺贺，暗自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这乌金匕首和折刃刀的来历，我暂时还看不出，不过可以确定不是出自北国。＂

　　＂嗯，＂谢幕绝沉吟一声，面色森然的看向那黑衣刺客，冷声道：＂说吧，你到底是谁，这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若是再不老实交代，恐怕今天你是没命离开了！＂

　　＂哈哈哈，＂黑衣刺客斜着已经被汀芷打得乌青的眼睛看了周围的人一眼，不怒反笑道：＂老贼，你以为我今日特地来杀你，还想着有命回去么？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就是顾容府的人，奉顾容老爷的命来取你的狗命......＂

　　＂你胡说，我爹怎么可能会想要杀谢叔叔！＂顾容洺贺一下回神来，怒斥道。

　　＂大侄子息怒，＂谢幕绝冷笑一声道：＂以我和你爹的交情，他的话我会信么？这位朋友，你要使用离间计也要分分对象吧！＂

　　＂他确实是顾容府的人，＂莫落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那刺客道：＂我在与他交手的时候，他用的武功确实是只有顾容家自己才能调教出来招式。而且，＂莫落笑了一下又道：＂他身上有顾容府的人才会有的标志。＂

　　话音甫落，莫落便拈起一枚铜钱朝那刺客掷了过去，刺客本能的将头向右一偏，躲过了铜钱，但他左颈上一朵不甚显眼的祥云刺青却落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顾容洺贺见到刺青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凡是顾容府自家的家丁，或是在外招收的兵马，都会在不显眼的位置刺上一朵祥云图案，以便确认身份。这刺客的刺青刺在左颈处。若不是莫落眼尖，也发现不了这个端倪。

　　＂难道他真的是顾容老爷派来刺杀老爷的？＂汀芷不可置信的轻呼道，而一旁的顾容洺贺早已变了脸色。

　　＂那可不一定，＂一直未开口的攸扈缓缓开口道：＂不能仅凭一个刺青和武功来路就妄猜顾容老爷要对辅国大人不利，要知道顾容府的人鱼龙混杂，来路不明者颇多，难保不会有奸佞小人混杂其中，假借顾容老爷名义胡作非为。敢问辅国大人，在顾容老爷的信中，可有与老爷不和的端倪？＂

　　谢幕绝摇了摇头，攸扈继续道：＂既然这样，那顾容老爷就没有理由来害辅国大人，这刺客必然是别派的人混进了顾容府的人马中，假借送信为名，来加害大人的！＂

　　＂哈哈哈哈，＂那刺客大笑一声道：＂你分析的不错，好小子，爷今天先是栽在了一个武艺远在我之上的人，又被你猜出了来历目的，就算是任务失败，也无愧于主公！只不过有一点，老子这是在替天行道，来替天下人铲除这个奸臣佞子，我死了，自然会有后来人！两位小兄弟，莫要认贼为亲啊，啊......啊......＂说着那刺客脸上已有一片黑紫弥漫开来。

　　莫落一个箭步上前，掰开了那刺客的嘴，接着摇摇头道：＂他咬破了牙齿，里面藏有剧毒，已经毒发，没救了。＂

　　顾容洺贺眼看着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面上身上泛出一大片一大片的黑紫，七窍流血而亡，再加上之前受的刺激，脚下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他抚住胸口缓了一口气道：＂谢叔叔，我恐怕得即日动身，赶回顾容府去！＂

　　＂嗯，＂谢幕绝似是十分疲惫的点点头道：＂叫人即刻收拾你的行李，由闻川陪护，拾掇好了就上路吧。＂

　　莫落和攸扈忙扶了谢幕绝回房休息，汀芷则留下来处理刺客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