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明月》忽其渺杳

10、第十章 相劝

　　接近年关，正是皇帝要行祭祀天地、神祇、人鬼之礼之时，所以太常卿府此时格外的忙碌。事事都要安排得当，从祭祀要用的器具，牺牲，以及祭祀礼仪的排演，样样马虎不得。而太常府新上任的太常辅丞已经有三天没有露面了。起初太常卿公孙等贤大人道是这位莫辅丞刚上任，毕竟要适应些时候，才能开始接手处理府内的事务，可是等了整整三日，他居然连面都没有露。如今府内事务繁多，他一个人没有帮手，早已是忙的焦头烂额。

　　想到这里，公孙大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碍于对方是辅国大人的外甥，一时也没个主意。

　　此刻他正一边喝着闷酒，一边对对面坐着的禁卫军统领郑大人抱怨：＂这小子真真是不像话，就是仗着个辅国当舅老子就无法无天了，要不是看在他与谢幕绝的关系上，我定要这小子好看。＂

　　＂公孙兄，小心隔墙有耳，如今这世道，就算在你自己的府邸内都不安全，如今谢辅国的势力无孔不入，你在这里直呼他的名讳，小心惹了麻烦。＂

　　＂那个笑面虎，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对了，你手下不是有个叫什么攸扈的跟辅国大人很熟么？兄台不妨帮我个忙，让他去跟辅国大人说说？＂

　　＂攸扈？好像有点儿印象，这小子好酒，倒是很合谢老爷子的口味。好，我就让他帮你问问，不过不保就会成功，所以这里的事，还得你来操心啊。＂

　　＂这个自然，劳烦兄台了，日后兄台要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也不妨直说！＂

　　＂好说好说......＂

　　乌衣巷。谢府。

　　攸扈望着眼前高大的门楣，有些好笑的想起刚才郑大人对他说的话。莫落已经有三天没有露面太常府了？要在平常，按着公孙大人的性情，他早该吃不了兜着走了。如今真是权大压死人啊。笑着摇摇头，攸扈一脚踏入了谢府。

　　他并没有打算去找谢幕绝，这等小事还不用劳烦他，而是直接来到了东阁院的苦檐居中。

　　他经常来谢府，到各处的路都很熟识，路上遇见的护院仆婢也不会阻拦他。

　　到了苦檐居，推门而入，未见人影，倒是先听到了一阵琴音。弹琴的人似有些漫不经心，琴声时断时续，很不连贯，弹到动人处，琴声便戛然而止，让听琴的人不禁有些懊恼不已。

　　攸扈穿过一段回廊，就看见了院中那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以及古槐下背对着他抚琴的莫落。

　　＂汀芷，你不用再苦心劝我了，该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去，你就安心的当好你的值，我的事别管。这几日闻川去箬江接三小姐了，估计没半个月回不来，所以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

　　＂怎么是你？＂莫落见身后之人一句话也不说，一下转过头来，却看到了一张他很不愿看到的脸，虽然他不得不承认那张脸长的并不难看。

　　＂怎么就不能是我？见到我很是意外么？你我同朝为官，经常见个面是很正常的事啊。＂攸扈笑了笑，无辜道。

　　＂同朝为官？不意外，＂莫落将头转了过去，修长的双手依旧落在琴弦上：＂经常见个面？不意外。只是，谁允许你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闯到我家里来了？＂

　　＂这儿，是你家么？据攸某所知，这座府邸好像是姓谢的吧。兄台可是......＂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攸扈就感觉到一阵压迫的掌风袭来，下一刹那，他的脖子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箍住了。他甚至没有看清莫落是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的，只是刚刚那个在树下抚琴的青年男子已经站在他的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你再往下说一个字，我就叫你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咳咳......好，我不说了，你快……放开！＂

　　攸扈的脸已经微微变了颜色，他抬手用力揉了揉被莫落箍过的脖子，深呼吸了两口气，皱眉道：＂没想到莫二爷还是个练家子，要早知如此，我当年说什么也不会得罪你了。＂

　　＂已经晚了，＂莫落沉着脸又回到树下的锦蒲上坐好：＂你来有什么事，快说。＂

　　攸扈轻叹了口气，他绕到莫落面前，开口道：＂二少爷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哦？何以见得？＂

　　＂我刚进院时，听得你的琴声时断时续，漫不经心而隐含刻意，想来你心中必有烦心难解之事。你想要尽力去摆脱它们而诉诸琴事，可又不能完全不理会它们，所以被心事所困，导致琴曲都常常续不下去，更枉论琴音的质了。而且你每弹到琴曲欢愉处便弃弦不奏，更可以说明你心中的烦心事是不甚让你欢愉的。＂

　　＂哼，就算你说对了，可是不可一世的攸扈大人什么时候有闲心管起莫某的闲事了？＂

　　＂闲事？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我攸扈要理会的闲事多了，怎会在乎多你这一件。＂攸扈好整以暇道：＂不过莫落，那太常卿大人都急到火烧眉毛了，你却还在这里悠闲自得的抚琴，这份闲情逸致，一百个攸扈都难及一分啊！＂

　　＂是公孙等贤叫你来的？＂

　　＂差不多算是吧，那老头让郑统领叫我去谢大人那告你的状。＂

　　＂那你怎么告状告到这里来了？莫不是不认得路了么？＂莫落冷笑道。

　　＂那到不至于，只是在下觉得这等小事都要劳动辅国大人，那太不值了。所以先自作主张来看劝不劝得动你。＂

　　＂那攸大人真是自作主张了，因为我莫落的事，还不劳烦一个外人来管。＂

　　＂呵呵，＂攸扈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我一个外人能看的透彻，你迟迟不去上任，别人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是辅国大人却会遭人诟病。你是他在圣上面前极力推荐的，如今你不露面，别人就会质疑谢辅国任人唯亲，昏庸无能。而你则会被人认定是一无是处，虽然我知道太常辅丞的那些子事不过是祭祀礼仪一类的营当，说白了也就是个采办跑腿的，你莫二少爷根本看不上。可是路得一步一步走，我相信辅国大人不会只把你闲置在这个位子上的，只是在此之前，你自己不能让大人下不来台。这事已经传到禁卫军统领耳朵里了，还要多久传遍整个朝野，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最后攸扈朝莫落深深看了一眼道：＂想要证明你不只是依仗着谢辅国的权势才能进阶的，你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了！＂

　　攸扈走到琴台边抱起了那把通体幽黑的古琴，笑道：＂琴不错，借我把玩两天，莫落兄想必不是那小器之人吧？＂说罢便抱琴扬长而去。

　　而此刻莫落还沉浸在攸扈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之中，自言自语道：＂要证明我不只是依仗舅父的权势才进阶的，我就必须拿出点真本事来了......＂

　　待他反应过来，面前的琴已经不翼而飞，刚想起身去追，忽而笑了一声复又坐了下来。＂这个攸扈，有点儿意思……＂莫落心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