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灵》笔名未闻

20、魂兮归来

　　那是龙吟，如假包换的龙吟。
　　“大哥…”泠胤脱口而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小男孩抓着他的衣角，“大哥哥，你怎么啦？”饶是泠胤平时所见怪力乱神居多，此时背后也是沁出些冷汗。“大哥哥，我父尊不要我了，你能带我走吗？我不想留在这个低贱的鲛人族，我没有蓝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皮肤，他们一定会笑我的。而且他们好弱，一碰就倒了，我要成为最厉害的战士，怎么能呆在这么弱小的族群里！”
　　泠胤从阴影处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清晰地用眼神表示了拒绝。
　　“父尊，父尊快来救我，呜呜呜…”孩童稚嫩的声音回响在被固态迷雾包围的灵泉区域，听起来十分刺耳，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却依然十分精致，依稀能看到那一位的影子。
　　泠胤伸出手，隔空描画孩童脖子上的龙形烟青玉牌，是了，这是龙家的标志，向来只传嫡子。而自己，那个人永远不可能看自己一眼，更不要提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托付于自己。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会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尊者一眼，在他眼里，这只是露水情缘。在玉龙山庄上代家主看来，嫡妻身陨后本想找些乐子，没想到居然生出了泠胤这个怪物，为了不耽误自己享乐还要把龙吟这拖油瓶送到低贱的鲛人族中去养。他本是不情愿的，只是这鲛人女子性情柔顺，龙吟又整日哭闹，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对，出此下策。在那位大人的眼中，他泠胤不过是计划外的产物，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他的嫡子只有一个，如果不符合他的期望、他的野心，都将成为牺牲品，包括鲛人族，包括他，甚至包括龙吟。作为纯种灵族，龙吟的天分比他高出许多，因为自己的母亲只是灵族中灵力最微弱的鲛人一族，所以他永远不配提及自己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尽管他也从来不屑提起。
　　但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他要看着鲛人族被灭族，看着自己的母亲和玩伴被残忍杀戮，看到蓝色的血染满大地。对，这就是他的宿命，现在大家只知道他是人人敬畏的灵族尊者，无人敢提及他的血统，因为他的力量已然超过了血统所能达到的极限。
　　只有泠胤自己知道，他曾经是那个躲藏在灵泉深处，听着族人被屠戮的哀嚎摸摸流泪的弱小存在，是那个被龙吟拳打脚踢也默默忍受不吭一声的人形沙袋，这些曾经远去的记忆——作为贱民的记忆突然变得很近。
　　一股凛冽的寒气冲向灵泉，瞬间流动的水结成了冰，泠胤周身凝聚着寒气，血却在奔腾鼓噪，面孔逐渐狰狞，瞳孔中逐渐透出杀戮之意。
　　“主人，这只是个孩子。”柔顺的女声响起，是冰夷。风伯总是多管闲事，在这种时候把她叫出来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孩子，我还知道他是这里的阵眼。但是我不明白的事，到底应该杀了他，还是直接让他回归于无呢？”这个幻阵颇为诡异小男孩的哭叫声变得更响，像拉锯一样折磨着泠胤的神经。“主人，我来为您疗伤吧。先暂时不要动用灵力，以免被这里的灵脉所影响。”冰夷伸出满是鳞片的手，轻轻触碰着泠胤的额前，这是鲛人一族的清心之术，泠胤最近时常感到头痛，只有这种小时候母亲经常施展的术法能让他感到好受一些。
　　不知为何，泠胤最近经常失控，野兽般杀戮的冲动经常占据他的头脑，还好那个印灵山庄的二世祖最近经常喋喋不休说些垃圾话，让他在闲暇时光能够分散精力，也许还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放松？泠胤突然想起刚才楚璇发现印灵山庄全员失踪时那茫然的眼神，就好像被遗弃的孤独小兽。
　　泠胤这种独行侠，鲜有朋友，也吝于分享和信任，所以需要有一个不那么让他提防的对象在身边，虽然很可能是个废物，但是正巧泠胤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与保护，这种时候就开始怀念楚璇的陪伴了。

　　“你怎么跑那么快？用飞的吗？”俗话说得好，说楚璇楚璇到，泠胤正想到他，他就到了。看到楚璇平安，泠胤心下送了一口气，“你的跟班呢？”
　　“你说阿白？我们发现你不见了连忙跟过来，跟着那只鸟飞的方向就看到了这座灵泉。他不知道是不是走散了，路上叫了好几声也不应，真是不让人省心。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要是碰上什么估计也是对方倒霉。先别说这个了，你脸色好差，怎么回事？”泠胤不得不佩服楚璇的心宽程度，刚发现全家失踪连带跟班走散，居然能这么快恢复状态。
　　“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虽然他们都失踪了，但是我相信印灵山庄上下肯定都是福大命大，阿白和良颜那两个可是爷爷当年在世的时候亲自指名留给我和小戈子的护卫灵，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失踪这种事急不来，线索肯定要慢慢找，要是我也自乱阵脚，印灵山庄岂不是彻底没有希望了？但是你嘛，看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反而比较需要本大爷的帮助啦。不不不我不是说我想来帮助你，是因为这一片毕竟是我的山头，怕你有什么不熟悉的……”
　　看到楚璇慌慌张张的样子，泠胤不禁勾起了嘴角。
　　“喂，你笑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说我自保尚且困难，怎么可能帮得上你？不要看我这样，也是印灵山庄代当家，对付一些妖灵小怪绰绰有余。”
　　“对对，你是当今最厉害的印灵师，快帮我看看此阵何解？”泠胤抬手指向刚才还在哭闹的男孩，突然想起楚璇那活似睁眼瞎的辨灵能力，一时间手继续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十分尴尬。
　　楚璇倒是完全不在意，“我看不到他，但是能听到孩子的哭声，不如你向我讲下你看到的这个灵泉附近是什么样子，我用奇门之术推演一下。”
　　泠胤微微颔首，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可取了。“这里四周都是迷雾，之前让风伯探查过，并非常见的迷雾，而是雾状的灵墙，普通的攻击无法破解，风伯、雨师、地灵、炎啸都束手无策，看来必须通过阵眼才可破解。这里中央是一座灵泉，泉水旁有个赤发赤眼的孩子，约摸十岁上下，外形很像龙吟，据我推测应当是龙吟幼时无疑。”
　　“听起来有点像是同心阵，同心阵看似简单，仅由外围和阵眼组成，且阵型多为圆形，但如果真的是，那就十分棘手了。”
　　“如果是的话，如何破阵？”
　　“说来也简单，同心阵的阵眼多半是灵，满足灵的愿望就可以。但是听起来，这个阵的阵眼是龙吟，龙吟会有什么愿望？我们又如何满足？”
　　“他一直在哭，说想出去。可他自己就是这个阵的阵眼，要满足他的愿望，就要把他带出去，可是要出去就要先满足他的愿望，这不就是死循环了吗？”
　　倒也未必是死循环，楚璇略一沉思，“满足愿望，不代表真的实现他的愿望，而是在认知上让他觉得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换言之，只要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出去了，或者正在出去的路上，那么这个阵就不攻自破了。这下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这个阵眼还是个幼童，不会识破一些小伎俩了。”
　　“明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泠胤打了个响指，通体火红的精灵出现在楚璇面前，散发着逼人的威压，楚璇不禁退后几步。
　　“你倒是理解得挺快，要让他以为这里不是鲛人族，首先要想鲛人最怕的是什么，如果这里到处都是烈火，他自然会认为这里不是鲛人一族的栖居地。或者他会认为你想毁了鲛人的栖居地，也算是侧面满足了他的愿望。”楚璇小声嘟哝，“不过这个法子不保证一定好用，如果不好用的话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呆上七七四十九天直到同心阵自然瓦解了。这还不算如果是有势力故意设局的情况下，时间可能拉到更长。”
　　“不会，一定会成功的。因为龙吟最想处之而后快的，只有鲛人一族而已。作为自幼被鲛人养大的灵族，他觉得弱小的纯血灵族更应该灭亡，该说是可怜还是可笑呢？”泠胤的瞳孔中散发着凛冽的光芒，一时间楚璇有些愣怔。
　　“秘音·幻！”尊者下达命令不以声音为媒介，而会在附近所有生灵的脑内回响，楚璇感受到尖锐的剧痛入侵了头部，嗡嗡作响。蓝色的尸体遍布谷底，哀嚎响彻云霄，那一瞬间，楚璇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修罗。他只有一个念头：用幻境打破另一个幻境，这个尊者果真不简单。男童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只余玉牌掉落在灵泉底部的清脆声音。

　　楚璇再次醒来看到的，是印灵山庄熟悉的天花板。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还在看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