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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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阳郡王？”景皓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副不明就里的神色。
大齐一应王爵皆是嫡子世袭，但凡嫡系绝续，国即除。若是以庶子充作嫡子袭爵，查出来都是要重罚的，故而开国至今二三百年，藩王宗亲的传续也并不昌盛。但凡封王，也都是天子的庶子，很少会有“郡王”这样的封爵。
何况这金阳郡王竟还是一个异姓。
景颐抿了抿唇，稍稍活动了一下右脚的脚踝后想起什么似得站起了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方才坐过的椅子，温温地道：“臣该死，陛下快请就坐。”
景皓微微一怔，旋即撇了撇嘴，将他按了回去：“皇叔辛苦了，且先就坐没什么不妥。”顿了顿又道：“皇叔刚才也不比那样说阿淘的，到底都是一家人。”
“阿淘越发没规矩了，都是叫陛下惯坏了。”景颐挣不过他，便只是摇头叹气，指着身侧的椅子道：“陛下也坐吧，金阳郡王，说来话长。”
景皓从善如流地拂衣坐下了，想起什么似得问道：“朕读国史的时候，倒是听说过金阳长公主，那是昭帝的姑母，兴平帝的妹妹，自幼机敏聪慧，明于决断，兴平帝很是信重，曾说过若七娘是男儿身，皇位当不属朕。”
他叔父轻轻颔首道：“正是与那位大长公主有关。陛下当知道，在国史之中读到金阳长公主，是因为兴平帝子嗣颇多，昭帝非嫡非长，论才具亦不是最贤能的，唯姿容冠绝诸皇子。乃是金阳长公主在兴平帝面前力主昭帝继位，昭帝深为感念，继位后将其晋为金阳定国大长公主。后金阳定国大长公主公主薨，昭帝甚为哀恸，特旨以公主幼子世静为金阳郡王。”
景颐说到这处，稍稍放慢了语速，“金阳郡王赵世静，生于延昭元年，时驸马都尉赵季良已殁，赵世静乃是赵季良的遗腹子。”
“兴平二十一年，驸马都尉赵季良痼疾复作，金阳长公主携夫往洛阳寻医问疾。”
“兴平二十四年夏，赵季良病殁。同年秋，昭帝继位，次年元月，改元延昭。三月，金阳定国大长公主分娩，昭帝亲自赐名为世静。”
景皓抿了抿唇，隐约抓住了一些头绪：“区区一个异姓，又非家中的长子，却爵列郡王。金阳的驸马赵季良早在兴平二十一年便病重得要到洛阳求医，到临死前恐怕已经病重不起，哪里来这么一个遗腹子？还有那赵天佑，若他真是金阳郡王一脉，又为何生的一如我昭帝嫡——”
年轻的天子忽然便说不下去了，望着他叔父的神色简直是目瞪口呆，他的叔父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然后极轻地点了一点头。
那赵世静乃是昭帝之子！
金阳郡王一脉的来历，竟是姑侄乱|伦！
景皓甚至无暇去追问他叔父是怎么知晓这一段成年故事的，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禅房的门却被轰得推开了，景皊抱着已经昏厥了的赵天佑闯进来，指着他叔父厉声喝问：“这孩子既是我皇室一脉，皇叔何以要对他下此毒手？若非本王意外撞见，皇叔是不是想要让明喜将他缢死再上复皇兄，信口编些瞎话将皇兄敷衍过去！皇叔口口声声斥本王有不臣之心，本王如今算是见识到了，皇叔之所为可真是好忠允啊！”
他的叔父睁开了眼看了他和他怀里那个漂亮的孩子，又将眼半阖上了，温声细气地解释道：“处死这孩子的情由，本王方才已经向陛下解释了。”
景皓才从惊异中缓过来，怔怔地看了赵天佑颈上一圈红痕许久，好不容易把几乎要冲上来的怒气和那一句“皇叔如今已不是摄政，先斩后奏的习惯倒是未改”的冷嘲热讽咽下去，只慢条斯理地问他叔父：“先前说的那些，皇叔是如何知道的？”
他虽不曾表现出来，但景颐仍旧从字里行间，觉察到了那一点隐晦的怒气，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仍旧平稳地陈述道：“昭帝密有遗诏，靖和帝特旨许金阳郡王一脉不入朝不就封，此事也不曾同任何皇子提起。却忘记匿去史录，直到先帝翻阅旧档之时偶然看见。”
“父皇？父皇知道后，又是如何做的？”景皓挑了挑眉，些许好奇浮在眉梢，别有一种倜傥。景颐微微一愣，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他的皇兄拿着他父皇旧年的诏书副本，用同样的眉眼和神色对他笑道：“父皇为何要这么做，宁哥可知晓么？”
掩在袖里的手指下意识地摸索着想要去找一块玉件把玩，旋即又想起这番出来的急了，并未将玉把件揣在袖里，只好将手指捏紧了，淡淡地道：“先帝召见了当时的金阳郡王，也就是……赵世静的长子。”
说着便将手抽出来，指着景皊怀中仍旧昏厥的赵天佑：“是叫赵怀明罢。当是这孩子的祖父？臣那时候已经丧母，承蒙先帝恩泽，一直带在身侧教养，那日先帝召见赵怀明，并未避臣……当真是姿容隽秀，眉目如画，翩翩绝世的美男子。陛下当见过宗庙中昭皇帝的画像罢？臣敢断言，臣所见过，父兄子侄之中，无有一人比金阳郡王赵怀明更肖似昭帝。”
景皊听得一头雾水，并不清楚长兄和叔父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疑惑地看向他兄长，他兄长眸光晦涩，许久后才问道：“那，父皇是如何做的？”
“赵怀明回府三月之后，金阳郡王府走水，阖府老幼，俱未幸免。先帝更下旨，销毁了所有有关金阳郡王这一支的记载史录。”景颐慢慢地笼起了袖，轻声道：“昭帝子嗣不兴，之后无论是靖和帝还是先帝，也都是诸多皇子养不大三两个，那时候先帝的乔太妃才刚小产落下一个成型的男婴，先帝对臣叹道，这是夙罪冤孽。”
背德乱|伦，罔顾纲常，如是孽障瞒过了世人也瞒不过老天，终于招致天罚。
他的兄长亲手毁了所有的罪证，想要就此断绝昭帝后嗣的罪愆，却到底还是有人逃出生天了，甚至繁衍下了子嗣。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与端华姿容一同在血脉中流传下来的罪孽不曾消弭，子嗣单薄也好，寿数单薄也好，仿佛诅咒一样纠缠着昭帝一脉的皇室。
他甚至有时候会想，自己的侄儿会喜欢上自己，是否也是因为这仿佛遭了天谴的昭帝血脉所导致的，但他又没法将那个孩子的深情和温柔当做罪愆，辗转纠缠，简直无法救赎。
所以在确定了赵天佑竟是金阳郡王一脉的余孽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就此斩断这一切。
景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着他的皇帝侄儿一个长揖：“陛下宽厚仁德，臣恐陛下一念优柔，故而意欲代陛下动手，不想被阿淘撞见了。臣擅行生杀，欺君犯上，恳请陛下责罚。但事关皇室体面，此子不可留，还请陛下三思。”
景皊抱得手酸了，将赵天佑放在了一边的蒲团上，欲言又止地想要问这孩子到底是怎样的来历，又是怎么关碍到了天家的体面，他的皇兄却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孩子，任由皇叔保持着折腰长揖的姿势许久都不曾动。
然后蓦地就笑了。
年轻的天子眉目飞扬英俊不凡，人谓之龙章凤姿，天日之表，笑起来的时候粲然动人，仿若南风熏兮，拂人自暖，又被外间煦烈的日光一衬，虽古之圣君不能及。
他笑着扶起了他的叔父，凑在对方耳边笑着说：“不，朕不杀他。”
那笑语柔软湿热地吹进了耳孔里，景颐轻颤一下，闭上了眼睛。
他就知道会这样，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要让明喜动手。
景皓果然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
“既然昭帝可以和他的姑母生下孩子，朕为什么就不能……喜欢皇叔呢？”
这一句耳语因顾忌着景皊还在屋里，说得极轻极细，几乎只有气声，落在景颐耳中，却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炸在耳边，滚滚的雷声还有余音，凑得太近了，撼得他气血翻腾，险些震伤了他本就脆弱的脏腑。
景皓踟蹰了一下，看了眼满面茫然的景皊，忍住了没在他皇叔耳垂上亲一下，稍稍拉开了叔侄两个的距离，他想了想，向着幼弟道：“事情既然说清楚了便这样罢。今天皇叔也该累了罢？阿淘，你对皇叔不该这么失礼的，罚你送皇叔回府，路上要好好向皇叔道歉。”
景皊嘟囔了一声，点头应了，走过来作势要扶景颐，景颐只深深地看了他年长的那个侄儿一眼，又做了个揖道了声告退，方才让小侄儿扶着，有些蹒跚地出了禅房。
赵天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景皓坐在他旁边翻看他之前看的那本妙法莲华经，另外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不管是要杀他的那个还是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个，都没了踪影。
他摸了摸脖子，方才那种险些窒息的恐惧一下子翻了上了来，连忙向后挪了挪，景皓却放下了经卷向他笑：“赵天佑，你醒了。”
赵天佑缩了缩身子蜷在墙角，怯怯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个说你们都是我亲族的人要杀我，你弟弟却要救我？”
“要杀你那个是朕的皇叔，当朝太傅豫王景颐。救了你的那个是朕的皇弟，吴王景皊。”景皓站起身来，笑着用那卷妙法莲华经挑起了他的下颔，“正如先前朕的皇叔对你所说的，我们是你的……亲族。你呢，你到底是谁？赵怀明这个名字，你可知道么？”
瘦小的孩子眨了眨眼，犹豫地道：“赵怀明……？那是我祖父的名讳，家中中堂供着的牌位上有。”
“那么，你就是第四代金阳郡王了。”景皓放下了手，同时将那经卷也丢在了他怀里，漂亮得仿若金童的孩子连忙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后知后觉地惊问道：“你是皇帝？！”
景皓不由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对，朕就是当朝天子，承明帝景皓。”
稍稍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你本该死的，你父亲和你都是该死之人，但你活下来了，朕觉得这是天意。赵天佑，朕问你，你可愿就此忘记金阳郡王这四个字，皈依佛门，做朕的佛前替身？”
赵天佑迟疑了片刻，拿出怀中的妙法莲华经，小心地抚平了方才被景皓无意中折到的书页：“皈依我佛一直是我所愿，金阳郡王不过是父祖的执念，烟消云散，与我无关。”
“那就好。你要记得你所说的这些话，如有一天，你若是有所违背，或是向任何人透露今日所见所闻，还有朕与你说的话——”景皓仍旧是笑着拖长地音调，眼里却陡然有如刀的风雪飞散：“那此世间，便再容不得你。”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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