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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   朱墨然回到【麒麟阁】,一撞开门就看见令他恐怖不已的身影。
      一个穿着庸俗不堪的花裙子,披着绝对不搭调的黑色风衣的女人,正双手抱胸的杵在门厅中间,对着他怒目相瞪。
      “尉迟......尉迟夫人?!”
      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那么多年了她几乎没怎么变化,任是那么年轻,任是那么暴躁,甚至连穿衣打扮的品味都糟糕的没什么改进。
      尉迟夫人冲上了,单手捏着朱墨然的耳朵,当着客人一路拖到厨房门后,歇斯底里地吼叫:“你是只猪吗?!从教堂回来就算爬回来也不用一个小时吧?!”
      朱墨然被尉迟夫人拧耳朵拧着发疼,嘴脸皱成一团。
      忽然,尉迟夫人停歇下来,表情从暴怒瞬间转变成疑惑,揍着朱墨然身上左右闻闻。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朱墨然一惊,想是这母夜叉鼻子灵的不会是闻出他半路偷吃比萨的味道了吧。
      “我......我哪有什么味道,老板你开玩笑吧?”
      尉迟夫人阴沉下一张脸,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你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浑身那么臭?”
      臭?!
      【麒麟阁】的比萨那么美味,怎么能说是臭?
      朱墨然抬起手,上上下下闻了几遍,什么怪异的味道也没有,就连比萨的味道也没有,湿湿冷冷,尽是冬夜寒霜的气息。
      “没有啊?一点味道也没有?”
      尉迟夫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斜瞥着他,低喃着说:“你算你再怎么闻也是闻不到的,那么腥臭的味道,真令人讨厌。”
      “妈妈——”
      尉迟镜推开厨房的门,就看见朱墨然一脸被打击到得很伤痛的模样,有些暗自好笑。
      “妈妈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尉迟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从口袋中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有打火机吗?”
      尉迟镜微微皱眉,“这里是厨房,是禁烟区。”
      尉迟夫人拿下香烟,看着男孩寒凉着一张脸,说:“你怎么出去几年一点变化也没有,冷冷冰冰的,一点也不体谅母亲。”
      “啊,是啊,体谅你没有任何意义的,毕竟从法律上来说我们是母子关系,我多体谅你一点,少体谅你一点,都是不可能改变这种关系的。”
      朱墨然在一边,也是习惯了这对母子冷言冷语的态度。
      尉迟夫人瞅了尉迟镜一眼,再向朱墨然落下一句警告就姗姗离去。
      尉迟镜盯着朱墨然,神色渐渐灰黑下来,也问出一句让朱墨然摸不着的话:“你身上是什么味道?那么腥臊。”
      “喂,如果我自己知道是什么味道就好了......你跟你妈怎么都是这个样子,什么味道你们说清楚好不好?”
      尉迟镜顿了顿,眼神有些游移,好像在犹豫,又好像在思考。
      “我给你的佛珠你还戴着么?”
      “戴着呀。”
      说着朱墨然拉起袖子,手腕上赫然是一圈被朱砂密密麻麻写满了符咒的乌色珠子。
      “奇怪呀......有珠子护身的话,那些东西是不可能靠近你的。”
      “什么东西呀?”
      尉迟镜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东西。你以后注意一点就好了。”
      朱墨然转而笑得很憨厚,“我会的。你小子向来那么小气,这回回来就送我这么个东西,我惊喜都来不及,一定会收好的。”
      尉迟镜凌厉地瞪他一眼,“我在说什么你都不知道,你真是只猪。”
      尉迟镜转身走开,朱墨然紧随上前,问他:“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送我着佛珠呢?”
      尉迟镜回应地很清淡也很自然:“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真心关心我的两个人之一。”
      “啊?!那另一个是谁?”
      男孩推开厨房的门,大厅中彩耀的灯光铺在那张绮丽又异常柔和的脸上。
      “另一个呀,就是我妈妈呀。”
      “不会吧,那母夜叉也就做真心”
      “你不明白。”她不能像寻常人类一样表现母性,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不同的。
      尉迟镜看着朱墨然疑惑又惊异的样子,很难得的笑开了颜,眼瞳如黑漆,眯起来像极了夜空中银色的新月,其中闪烁着盈亮的光彩。
      朱墨然第一次见到尉迟镜时,就震惊于两件事:第一是他的脸,第二......
      还是他的脸。
      *
      时光回溯到五年前,法国香槟区随处可见的七层楼哥特式屋檐的公寓,外面明黄色的墙体已经褪成了米黄色,楼下铁门的锁也是锈迹斑然。
      朱墨然就跟在尉迟夫人的后面,沿着木制的楼梯一步步拾级而上,两人都不发一言,耳边只有那种“咯吱咯吱”陈旧木质摩擦的声响,这让朱墨然很不舒服,会产生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在九月末之前,这栋楼暂时没有空闲的房间,不过之后我一定会帮你安排一间的,毕竟这样方便你工作。”
      虽然尉迟夫人开出的种种条件对于刚刚,而且也是第一次才来到法国的打工仔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恩惠,可是朱墨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消除对人的置疑感,尤其是这个女人。
      一个刚开始看上去还算年轻,却言行老练狠辣又完全没有身为“女人”这种生物气质的有钱寡妇。
      没错,对于朱墨然来说这个寡妇的富有才是引人注意的,一个华裔,光在兰斯城里就有五家【麒麟阁】的分店。
      而这个寡妇平时只穿从一元店或是换季打折才掏来的庸俗衣服,没有必要又独爱妆扮的风尘和做作,住在法国华人聚集的吵杂喧扰的街区,而且出了名的苛扣员工,奸诈老道。
      朱墨然问尉迟夫人:“我只要在这里照顾您说的那个孩子就可以了吗?不用去店里帮忙?”
      那个寡妇停下来,微侧着一张涂抹了劣质粉底的脸,没有表情的回答:
      “我不会介意你做一些我绝对不会多付工钱的分内事。”
      “分内事?”
      “你以为你来我这打工,一辈子当保姆就行了?”
      “可......”
      “老娘才不管你适不适应这的生活,法语流不流利,半年后你就得到店里去上班,还得同时继续照顾我儿子,这就是你的‘分内事’,懂不懂?”
      “啊?!”
      “‘啊’什么‘啊’!不答应你现在滚也来得及。”
      “可是我如今的法语能力为零耶,要从头学起呀......我人又笨得很,要学习,要适应很长时间的。”
      “姓朱的,你真得上辈子是猪么?老娘教导你,收留你,完全是看在你舅舅的份上......你不用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很现实。”
      哎......朱墨然只有在心里颜面泪奔了,虽然在出来闯荡之前就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实总是令他手足无措。
      “咔嚓咔嚓”转动门把手的冷质锁声把朱墨然从一刻间颓败的思绪里拉回来。无论如何,还得生活不是吗?
      “小镜儿,怎么又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了?真是的......”
      朱墨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那边的母夜叉突然品行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无比和蔼,无比可亲的,无比宠溺,又无比令人感到恶寒的语气在说话。
      朱墨然惊异。
      因为那时全部视线里,全部思绪里,只被一幅画面给震慑住了——
      被利器撕剪的四碎零落的布质玩偶,散落在地上和床上的国际象棋棋子,凌乱得被褥与床单沾染着已经成为暗黑色的血迹,之所以肯定是血迹是因为一些地方还保持着赤红的斑斑点点。况且一堆破烂玩偶之上端坐的“国王”正拿着一柄长刃的剪刀,垂着头,摆弄着身下一只后背吐着白绵的硕大玩具熊,好像在思量可以从哪里下手,开膛,破腹。
      “国王”只不过是一个目测年龄在五岁左右的男孩子。
      男孩子身穿着蓝色条纹睡衣,很瘦弱,也很病态。
      朱墨然忽然注意到什么,没管得着那边母夜叉的反应,几步冲到那孩子的床边,拉起他那一只藏在玩具熊下面的手。
      很白净很纤细的小手,如果没有五指上一条条蜘蛛网般骇然的旧疤新伤的话。
      “他受伤了!还在流血——有没有纱布和酒精?!”
      朱墨然慌张的抬起那孩子的手,在小指关节上已经被割开深可见指骨的伤口,赤红的血顺着小指一直流到腕部,肘部。
      那细的只能让人想到白色的脆弱手臂映着过于宽大的衣袖口,和一道如同扭曲蔓藤一样血痕,不禁让朱墨然感到寒冷和颤抖。
      “我说的话,没听见吗?他需要止血——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把剪刀拿给他玩——”
      “他就是为血而来到世界上的。”
      “什么?”
      “......”
      朱墨然疑惑,“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了什么.......你不是她的母亲吗?”
      “是的。”
      “那你在这里还他娘的杵着干嘛?!”
      朱墨然忍无可忍的冲那个女人吼道。
      完全忘记了这个女人是他的衣食主顾,是他的惠主,是他的上帝,“你他娘的什么破烂妈,你儿子——”
      “对于这件事情你可以住口了,更何况他也已经习惯了。”
      “习惯?”
      朱墨然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恐慌表情,甚至眼睛里还带着冷屑和讥笑的女人。
      他一瞬间脑子里完全空白迷茫了,没有意识的吐出最后一句梦呓般话语,“......你不是他的妈妈吗?”
      尉迟夫人缓缓地走到窗边,拉开沉重的墨蓝麻质窗帘,并将之拿线绳拴起,整个动作流畅舒缓,仪态异常的端庄优雅。
      昏暗顿时被打破,迎来外面慵懒又艳丽的夕照,纷纷飞尘中,朱墨然看见那个女人竟然在微笑着。
      “这因为我是他的母亲我才会这样对他,他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他是我全部的希望......你们是不会明白的,你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小男孩抬起头来,朱墨然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惊讶于这个一直哺育在在黑暗中的孩子竟是那么精致。
      那像是用画笔画出,完美无瑕的五官,幽丽的让人感觉到隐隐恐惧的程度......
      他不笑,也不哭,漠然着表情,更像是一具傀儡娃娃,黑色的瞳孔中望进去就想中国北方萧肃的荒漠,被肆意的风沙凌虐过后,呈现出得一种碜人的苍寂,空洞洞的。
      那是的尉迟镜也是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感觉的。
      直到朱墨然从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招抚他,陪伴他,尉迟镜才渐渐变得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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