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折 & 第五折 ...

  •   寺音长公主薨了。

      就在莫王下旨将其赐婚与车骑军少将军沈拓的第二日夜,莫名其妙的薨了。

      宫中太医传召,言诊不出任何死因,莫王大怒。

      身为寺音长公主的准驸马爷,沈拓亲自去宫中看望了长公主的遗体。

      出宫的时候,沈拓浑浑噩噩,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包括心都是凉的。外人只道是沈驸马爷因着长公主的死讯哀恸过度,却只有沈拓自己知道原因为何。

      寺音长公主尸体上无伤,面露恐惧之色,七窍出血,死状可怖。

      这样的死法,沈拓平生只见过一次。

      并未乘辇,沈拓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道之上,从王都之东走到西,从西逛遍南北,一路上总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目露同情之色,他却恍若无觉,依旧满城的乱走,走了一天,走遍了整个王都。

      沈拓在找一个被他赶走了的人。

      沈拓虽然在找,心中却希望自己是找不到她的,寺音长公主的尸身与那夜荒山之中白婳素手弹琴杀人于无形的一幕幕在沈拓脑中交错,别人不知寺音长公主的死因,沈拓却如何能不晓。

      为今只盼不遇见,不相问。饶她是什么狐魅妖魑,害了谁,沈拓只当做自己不知。

      可偏偏不巧的是,就在他进了沈将军府回到自己的院中的时候,在院中的屋顶之上,沈拓看到了白婳。

      今日的白婳换回了那身素色纱衣,静静的坐在屋顶上,怀中抱着她的玉女腰瑶琴,夜风轻柔拂过她的脸,一缕泼墨黑发顽皮,掠过她莹白的脸颊,被她绾住,重新别于耳后。而她素白的纱衣随着夜风蹁跹飞,仿若将要羽化而登仙一般。

      看到此情此景,沈拓足尖先于思绪做出反应,轻点脚下地面,衣袂迎风间便跃上了屋顶。

      白婳低眉莞尔而笑:“白婳本以为只有自己喜欢爬上爬下,未想到沈公子也是同道中人?”

      眼角瞥到白婳戏谑的目光,沈拓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皙素手一指怀中瑶琴,白婳笑得云淡风轻:“那日玉女腰的琴弦断了,你教我去得琴处补弦,可我却不想出王都,于是我找遍了整座城,终是在莫宫中的寺音长公主最钟爱的那匹汗血宝马的马尾上找了一根好弦,自己补了上去。”

      说完,手腕轻轻一抬,一缕悠长琴音滑过,白婳“唔”了一声:“这新弦声音真美呢……”

      看着低头仔细抚弄琴弦的白婳,沈拓神色一时复杂至极。

      白婳抬头,瞥了瞥沈拓的脸,捂嘴作出吃惊的样子:“你是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寺音长公主之死,可与你有关?”

      白婳的视线在沈拓皱着眉的俊朗面容上逡巡了几圈,复又低了头去,纤纤素手抚琴弦,接着试音,莹白的面容神色古怪,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反问道:“你认为呢?”

      “唰——”的一声剑鸣,一道晃眼白光快如闪电,夹杂着柔柔的月光劈天盖地罩来,却丝毫没有月光那般怜惜眼前人,冷冽剑气而来直逼白婳眉间一汪秋水,却在将将触到之际硬是侧了方向从耳际边擦过。

      一缕青丝缓缓坠下,在还未落地之前,被风吹过散,恍若一梦。

      自沈拓拔剑一直到收剑,白婳都未躲闪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秀气的两眉之间映着头顶柔月,静且平和。

      沈拓握握手中的剑,面前的白婳的同往常一样微翘着嘴角,却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白婳目光扫过沈拓的剑,停驻在他的脸上,笑的云淡风轻,缓缓道:“你不信我?”

      沈拓面无表情:“事关重大,无沈某信不信,唯有你白婳做未做。”

      “白婳的一句回答,对于公子来说如此重要?公子就没有想过白婳是不是这样的人?”

      沈拓以沉默默认。

      白婳笑意没变:“白婳当沈公子能听懂白婳琴音,如今想来,是错看了。”说完,白婳将手中的爱琴递与沈拓,“一把琴送走一座高山,白婳当是赚了。”

      沈拓将白婳手中的瑶琴接过,听她复幽幽道:“昨日我补了琴弦,今日却补不了我的心,它终是缺了一块,回不来了。”

      听了此句,沈拓的手蓦地动了一下,却在还未触到白婳衣袖的时候顿住,悄然放下。

      “等等……”

      白婳回眸,眉间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问语:“沈公子还有何事?”

      沈拓双手捧琴递了过去,平淡道:“姑娘将琴拿走罢,沈某不通音律,拿了也是没用的。”

      白婳定定看了沈拓良久,这才轻吐一口气,摇头笑道:“我当你为知音,你却说你不通音律,着实可笑。”

      并未接琴,白婳转身摆了摆手:“白婳虽忘不了以前,洒脱二字也不敢当,但也自然知道何时休的道理,那把琴公子若是不要,便扔了罢。”

      说罢,白衣翩然间,人已经轻盈跃下屋顶,翩翩然一步一步向院外走出。

      与白婳相识的时间不长,却也长到了足以将这人的一举一动刻在了心中忘却不了。沈拓怀中抱着白婳临别之时赠他的瑶琴,琴身仿若是有温度的,与肌肤触碰间滚烫灼手,似是那离开之人的的体温,又似是抱琴之人心中的温度。而沈拓的耳边,辗转回想着着白婳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

      “这世间会音杀之术的,又何止我一个……”

      宫中又有人死于非命,死状如同寺音长公主一般。

      上次的事件凶手还未找到,而几天不到再添命案,使得整个莫宫人心惶惶,莫王加强禁军巡防力度,终是在第三起命案发生之时,将凶手拿下。

      令人惊诧的是,凶手竟是一名怀抱瑶琴的美貌女子。

      纤纤素手娇弱无力,却练就了一手杀人于无形的好功夫,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沈拓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与霍充喝茶,“啪”的一声送到嘴边的茶盏便直直坠了地,盏是直接碎了的,而茶托却在地上滚了几番,“嗡嗡”的滚动之声声同呜咽,将心中一道微小的裂口撕裂的更大了些。

      “曜变盏盏内有洞天,见日则琉璃斑点朦胧浮现,煞是名贵,少将军你也真舍得摔。”霍充说罢,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放下,盯着沈拓的面容细细瞅,轻笑一声,“你说这茶盏碎了能补回来么?”

      沈拓却不答,脑中却浮现出白婳那晚临走前幽幽低喃的一句话:“昨日我补了琴弦,今日却补不了我的心,它终是缺了一块,回不来了。”

      于此同时,霍充又道:“也是,碎都碎了,又怎么能补回来。只是可惜了这一套当世罕见的曜变盏,本是一对,如今却……哎,少将军你要去哪里?”

      此时的沈拓心中翻腾的便是当才听到凶手被抓后手中曜变盏坠地的碎裂之声,声音尖锐刺耳到魇在心中挥散不去。

      沈拓承认自己心中是怕的。宫内杀人乃是大罪,更何况死者之中还有当今莫王的亲姊寺音长公主,若是抓不住还好,若是被抓住,以莫王的性子,赐死的毫无疑问的,然而如何死,能不能留一个全尸才是大问题。

      沈拓虽知整个事件还未明朗,也知道白婳虽然那夜为了救他杀人时毫不留情,但往后的相处中却是一副懒散舒飒的性子,若说她会无缘无故去杀人,沈拓其实是不信的,但是白婳底细沈拓不明,若说是有缘有故呢?

      心中忍不住一阵揪紧,若人真是白婳杀的,他当何为?

      劫狱?还是在莫王亲审之后送她一程?

      步履匆匆赶至天牢,因为沈拓沈家少将军的身份,所以守卫并不敢真正拦他。

      沈拓入了天牢,那位女子既然能以琴杀人于无形,那手中的琴自然早被收走,可她似是很是悠哉,竟在天牢之中悠悠哼起小曲,声音微微喑哑,却十分动听。顺着曲音,沈拓直直走到关押她的狱门前。

      听闻脚步声走进,那女子抬头望了一眼沈拓,曲音未停,却冲着沈拓妖媚一笑,若杏花悄然绽放。

      沈拓却在看到这女子的笑靥之后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感觉一直纠结与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那女子,不是白婳。

      其实,白婳对于那夜沈拓的质疑是回答了的,只不过没有明明白白的回答。以白婳的性子,既然认定了沈拓是那人,那沈拓便必定懂她,回答不回答皆无所谓,只在于沈拓信不信。

      可是沈拓不一样,沈拓自小被灌输便是有为与无为皆在分明之间,白婳的那种回答,便被沈拓自然而然视为模棱两可,相当于没有回答。

      信与不信,于沈拓而言是虚的,唯有事实才能力证,这是军营中的规矩,也是沈拓为人处事的方法。白婳所需要的“信”字,在沈拓这里,却是完全行不通的。

      沈拓仰头望天,微微眯了眼睛,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白婳的想法,只是两人的想法有着太大的差别,也难怪她忍了许久,终是走了。

      而有些东西,往往是失去了,方才知道自己当初以为的能放下是多么愚蠢。

      ~

      沈拓学着去饮酒,也学着了时不时的抚弄那把她留下来的玉女腰瑶琴,纵然他不会弹,却仍是喜欢一个弦一个音的拨弄,“铮铮”之声甚是荒凉豪迈,沈拓却想不通为何以前自己会将其称为靡靡之音。

      原来弹琴也是需要看心境,白婳以前弹时琴声柔软缠绵,当时的她是何种心境,沈拓知然,却觉那是靡靡之音,后知后觉一切皆成空。

      她在时的一切历历在目。若说沈拓从小的军旅生活是一张白纸,那白婳的出现便是为沈拓画了一幅伊人在伴嬉笑嫣然的画卷,当时的他却没有入画,只在一旁默默相看。直到她走了,他悔了,入了画才发现,一切流景皆幻影,对面已无人。

      那人走了,如她来时一般悄无声息,无迹可寻。

      而沈拓却从此入了画,出不来了。

      近日边关无战事,沈拓这边的职责也随之轻了许多。人闲了下来,心中的杂念便多了起来。

      一日随心奏琴一曲后,沈拓沉默坐在瑶琴边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王都城门下,霍充手中把玩着一枝合欢花,见到沈拓到来,将其别于衣襟之上,对着沈拓笑道:“少将军大清早便要出城,不知要去往何方?”

      沈拓不答,微皱眉头默默盯着霍充衣襟前的那枝合欢花,有些出神。

      霍充将合欢从衣襟前取下,递与沈拓,喟叹道:“沈拓啊沈拓,你从小便是这样,喜欢什么却从来都不开口。合欢花我能送与你,其余的呢?”

      昔日里从小一起摸爬滚打到如今的玩伴,对于沈拓却从来没有直呼过其名,今日一声“沈拓啊沈拓”不同寻常,沈拓抬眼看霍充,问道:“你都知道了?”

      霍充的表情有些心虚:“你被赐婚那日,我去而复返,也就什么都看到……”话未说完,看到沈拓又一次皱起了眉,连忙解释道,“我当然懂得避嫌,站得远,什么都看到了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沈拓“嗯”了一声,将合欢花放在手中把玩,低低道了一声“谢谢”。

      霍充一怔,随即在开口,声音带着些释然的意味:“此次出城,你还会回来么?”

      “不日便归。”

      “王都形势如此风云奇诡,我以为你此次是下定决心跳出去了,你竟还打算回来……”

      “身负重任。”

      霍充叹了一口气:“你沈家忠义座上那位又怎生看在了眼里,莫国除沈家无将才,座上那位边用着还边忌惮着,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也就唯有你沈家愿意做。”说罢,深深看了沈拓一眼,“罢了,既然你已决定了,我说再多也是无用,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以前看着你都觉得你活得累,如今踏出去了一步,便潇洒一回,沈家声名又能值几金?”

      沈拓虽不认同霍充的话,却仍点点头,又道一声“多谢”。

      “对了,沈拓你总在自己身上放着一个重担子,怕是对风雅之事毫无感觉。”霍充倏然把目光转向沈拓手中的合欢花,语气很是莫名,“说来也是奇妙,你院中的那棵合欢树好说也种了十几年了,难道你就不知道合欢花夜间都是敛蕊的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