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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六折 & 第七折 ...

  •   沈拓别了霍充出了王都,从与白婳初相遇的荒山,找到荒山周围的几个村庄,连带着从前见过她每一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找遍。

      只可惜佳人音颜杳无信。

      而此时此刻,沈拓在极力找寻的佳人,正大咧咧的斜靠于一棵合欢树下,一身白衣出尘,宽大衣袖滑下,露出一弯皓白手腕,手中轻捻着一杯琉璃盏,盏中酒水成碧色清澈。

      轻轻晃下琉璃盏中酒水,酒起微澜,白婳笑了笑,正要一口饮尽,从旁却伸出一只手,温润如上好的羊脂美玉,泛着柔光。

      “莫喝了,再喝便要醉了。”声音是一男声,主人声线柔和,低音碾碎湿润空气。

      眼前一抹绯红闪过,白婳手一顿,任由那人将手中的琉璃盏拿走,轻轻放于桌上。“嗡”的一声盏底与玉石白桌轻碰,发出幽幽绵长之声。

      视线从琉璃盏上移开,白婳扭头看身后的合墨,白婳自认识合墨起,他便是一身绯衣从未变过,一揽风华坠于眉目之间,似有云涌平息,海涛悄然,一派优雅平和。

      白婳身为百花仙,穿遍了世间各种色彩的衣服,可自从遇到合墨之后,虽旧习不改,却再也不碰红色的衣衫。六界有合墨,若是有谁再穿一袭绯衣,饶是那人再美,也无异于东施效颦。

      合墨是个美人,也是一个男仙,一个真身为合欢树的男仙。

      为着他真身是合欢树,白婳见到合墨一次,便取笑他一次,他却从来都不恼。今日白婳来找合墨,却不同于往常,只是闷闷拿起白玉桌上合墨亲手酿的桃花酒,一口接一口的仰头往下喝,毫无平日里那般洒脱灵动。

      “怎么今日便回来了?我以为你这次少说要走上几十年。”

      白婳一双秋水般的眸中波光一起,面上却毫不在意道:“这一世,和他没有共同语言,我便回来了。”话毕,转向合墨,开始上下打量,口中问道:“上次你破例为我将王都的合欢花改了花期,令合欢夜间绽放,可有被上面的发现?”

      合墨低声一笑,眉目间芳华流转,拿起方才白婳的琉璃盏也不避讳,轻轻抿了一口,这才道:“自然是没有的。”

      白婳松了一口气,又复懒懒靠回到合欢树下,闭目养神。

      合欢花怒放,微风一吹,落下些许绯红花丝,有一花丝飘飘落于白婳眉间,惹得白婳轻蹙了一下眉头,合墨见了,对着空中轻吹一口气,轻盈花丝便又飞起,落于地上。

      “你的瑶琴呢?”

      白婳回答地漫不经心:“扔了。”

      “唔。”合墨又抿一口桃花酒,“不是好兆头。”

      白婳睁了一只眼看他,显然没听懂其中意味,见合墨没有接着说的打算,便又闭上了那只眼,接着养精蓄锐。

      微风拂过,合欢花花丝摇曳,漫出清雅香气,煞是安神,白婳方才喝了些百花酒,此时方感一丝微醺,倦意上了眉梢,加之周遭一片静谧安宁,白婳闭眼眯着,便不小心睡了过去。

      待她一觉睡醒,发现自己依然靠坐在合欢树下,合墨也坐在原地抿着酒,身边多了几个空酒壶,都是他抿出来的。

      似是感到白婳醒了一般,合墨转过脸,对她一笑:“你这一觉睡得时间可不短。”

      白婳毫无姿态的伸了个懒腰,很是平常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显得甚是懒散:“心中无牵挂,自然睡的舒坦了些。”

      “心中无牵挂……”合墨低声轻吟着这五个字,突然展颜一笑,“这可巧了,方才你睡的时候,我倒是得了个消息,说那人境遇不妙……”

      未待合墨说完,白婳倏地坐直了身子,看向他,失声道:“怎么可能?”

      合墨轻笑:“好一个心中无牵挂。早说你是那口硬心软的性子,你却从来都不承认,事关那人,你又怎能无牵挂。”

      白婳微微失神。

      ~

      其实若是以沈拓平常谨言慎行的性子,说他境遇不妙是完全不可能的。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铭记沈家之声名,忠君之责任,这样臣子,莫王平日里就是想挑出一个小错都难。

      可若是这样的臣子突然被宫中命案的凶犯指认为幕后黑手,而莫王宣其入宫亲审时他又不在王都之中,惹得莫王大怒,斥其为畏罪潜逃。那么铁板钉钉的,沈拓如今的境遇十分不妙。

      沈拓寻白婳未果回到王都,等待他的便是三千禁卫军直接辟出的一条天牢之路。

      昔日权臣,今日罪囚,沈老将军几番上奏,被莫王株连,同关入天牢,而三司上表的复审莫王倒是答应了,只不过被抓的女子一口咬定是受沈拓指使,意在扰乱宫廷而后谋权篡位,最后那女子竟受不了宫中酷刑,畏罪自尽。

      如此一来,沈拓更是百口莫辩。众人虽知此案事有蹊跷,可是莫王亲审,事关王权,自古以来便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处理手段,更何况莫王与沈家分庭抗礼六年,如今终于得了一个瓦解沈家重拾兵权的大好契机,莫王又怎能放过。虽然平定战乱要靠沈家,可如今喻国国君暴毙忙于内乱,几年之内不可能侵犯莫土,趁此时机灭了沈家再扶持新的武将,不可谓是一条上佳之路。

      莫王与朝中文臣商议良久,得出一个结论——灭沈家。

      对于莫王如此过河拆桥之举,朝中自有老臣颇有微词,却在莫王强硬的手段之下噤声。僵持了六年的一碗静水一下子被打翻,图利之人抢着去分一杯羹,审时度势之人按兵不动静观后路,而敢怒之人却不敢言,生怕株连己身。

      沈家世世尽忠,事事行义,了却君王天下事,却连生前身后名都难以保留,让人寒心不已。

      莫王在定了沈家满门抄斩之罪后甚是着急,唯恐夜长梦多惹来祸患,是以定罪后的第三天,一切安排妥当,莫王亲自监督行刑。

      刑台之上,沈家父子二人如出一辙,虽是跪立,背脊却挺得很直,傲然风骨一派从容无惧之意,着寒囚衣,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落拓。

      莫王正默默看着二人,冷不丁对上一道冰凉眸光,情不自禁一颤,略有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沈拓收回目光,心中苍凉一片,仰天长啸一声,便开始大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越笑声音越是低沉,最后低下头,俊美的下颌弧度被散开的墨发所遮盖,低吟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自古忠义难两全,就算有两全之人,可叹功高盖主,君王眼中不容沙。沈家世代尽忠,却落得这般地步!哈哈哈——”

      最后一笑有如石破天惊,声音低沉却宏亮,仿若千军万马呼啸震天,声声摄入人心,敲打心头一片紊乱,激荡不已,竟如白婳的音杀之术一般,扰得旁人难以安宁。

      莫王惊惧,双手捂耳,在沈拓的笑音之后大喊:“时辰到了!行刑!先斩沈拓!”

      一旁的刽子手亦被沈拓笑声扰得心如刀绞,好容易握紧手中大刀,正要一刀斩下!

      “铮!铮铮!铮铮铮!”三声琴音破空传来,一声比一声急切,间隔的时间却悠长,弹琴之人必定是一派胸有成竹,慵懒散漫而纤纤素手灵动轻盈的样子,否则难以将如此矛盾的情形表达于手,融于曲中。

      沈拓的笑声在闻琴音之后倏然停住,望向琴音来处,神色一片莫名,似是迷茫又似是愉悦,却又想到了什么,神情在一瞬间转变为惊惧,再看向那处,目中是浓浓的焦虑。

      沈拓笑声停而曲声不停,三声急奏之后却是一片秦音渺渺,奏出一曲平和静心的《清平调》,一如水雾散故里,清韵不息。

      “斩啊!”就在众人都沉迷在琴声清韵之中的时候,莫王却回了神,怒道,“行刑!把扰乱法场的人也给我捉住一起行刑!”

      那刽子手闻声而动再要挥刀,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

      莫王显然也发现了其中诡异,心中焦急万分,对着琴声传来处大喊:“何方妖孽!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竟敢出来作孽!”

      琴声戛然而止,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抹幽幽白影仿若从天而降,落在了刑台之上的沈拓身旁。白衣翩跹,仿若天人,只可惜手上拎着的两物,煞了眼前的美景。

      这身着白衣的女子自然是白婳,手中拎着的,一个是一把半人多高的玉女腰瑶琴,另一个却是一名一身狼狈的大汉。

      白婳将大汉扔到地上,任由着他在刑台上滚了几滚,看向沈拓,神色一片坦然,却不开口说话。

      四周一片静谧,仿若空气都凝滞了一般,沈拓张了张嘴,干涸的声音轻道:“你……”

      白婳挑眉,等着沈拓说出什么温馨的话语,却没料到沈拓又皱了眉,斥道:“你怎么白天便出来了?!”自古以来狐魅妖魑哪一个是能见到日光的?

      白婳被沈拓这句话训得怔了怔,不禁摸摸脸,呢喃道:“难道我真这般不像善类……”

      刑台上两人各怀心思,莫王却很是不甘,冲着白婳吼道:“有真龙天子护佑,你们怕什么妖孽!还不行刑?”

      白婳目光转向莫王,一抹笑意浮上莹白面容,眉宇间却是一片嘲弄之色,对着莫王所在处轻挥一手——

      “啪”的一声,莫王被白婳隔空扇了一耳光。

      莫王自登基以来,众人俯首听命,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加之心中对于白婳这妖孽的惊恐,竟然一时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白婳也不管他,犹自将手中的瑶琴放于沈拓面前,几步上前将方才拎在手中的男子一把抓起,沈拓这才看到男子的面容,霍然就是那日荒山之中奉命追赶他的李淮!

      将李淮拎着跪在沈拓面前,白婳整了整自己的纱衣,用脚踢踢李淮,简短道:“快说!”

      李淮似是对白婳十分惧怕,手脚并用向远处爬开了几步的距离,却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白婳伸手一掠腮边碎发,白婳柔声道:“既然你不说,我便去你喻国,一曲杀五百,二曲杀三千,三曲屠一城,音杀之术你不是没有亲临过罢?”声音仍然是那般糯软,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到让人毛骨悚然。

      李淮避开白婳的目光,身体几不可见的抖了一抖,在白婳如刀芒般的目光下挣扎了几下,终是溃败了下来,道出事情始末。

      原来那日李淮追击沈拓不成,反被白婳音杀之术损兵折将之后,便一直心有不甘,一心想要杀了沈拓为主上报仇,奈何主上已死而喻国三世子忙于争夺王位,国之不国,无力出兵讨莫。但如此,也更加坚定了李淮杀沈拓的决心。

      说来也巧,一日李淮路遇一卖唱女子,声音煞是惑人,仔细品赏之后,发现竟与那夜白婳杀人于琴音之中的技法如出一辙!是以李淮便想到了借此女子之手于莫宫中杀人后嫁祸与沈拓。莫王生性多疑,以他的个性,只要知道此事与沈家沾边,必定下手毫不留情。

      李淮选择首先杀了寺音长公主,只是因为那夜长公主殿中侍女皆忙于准备大婚事宜,人手松懈,也因此被他得逞。

      只是让李淮意想不到的是沈拓竟也因为此事与白婳生隙,省了他不少麻烦。

      李淮说罢,看向沈拓,目露不甘之色:“沈拓,我原敬重你是对手,但你暗杀我主上在先,以歪门邪道打败我在后,今日我还你这一招,手段虽不光明,我亦不悔!”

      沈拓看了李淮一眼,并未说话。

      而一旁久久未语的莫王眼见势头不妙,若是此刻沈家翻案,借机除掉沈家的机会失了不说,自己还要担上一个诛杀功臣的罪名,在丹青之卷上狠狠记上一笔,心念一转,不由又来了气势,狠狠一拍身前红木长桌,指着李淮白婳怒道:“一派胡言!”

      沈拓冷冽眼神瞥向莫王:“我沈家尽忠,先王在位之时许我沈家车骑军兵权与世代荣华,主上却逆先王之旨痛下杀手。先前死无对证,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全沈家忠义,我无话可说。可是如今证据确凿,主上却仍要否了沈家昔日功劳,灭沈家而后快么?”

      莫王未料到一向寡言的沈拓竟会突然说出此番话来,不由一怔。

      白婳随性惯了,皓玉一般的手指直指莫王,斥道:“昏君!不辨是非!诛杀功臣!听信谗言!忠奸不分!”骂够了,转向沈拓,心疼道,“这便是你所效忠之人?”

      沈拓闭目:“忠义已死,惟求苟安。”

      白婳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盯着沈拓良久,突然展颜一笑:“这哪里是什么苟安……”边说着边解了沈拓与沈广二人身上的绳索,顿了一顿,悠悠开口道,“我说过我们两人前缘未尽,这回你信是不信”

      沈拓望向白婳一双潋滟若秋水的眸子,仿若走进了一幅色彩波澜的画,画中伊人在伴嬉笑嫣然,美不胜收。

      沈拓站起身来,嘴角微挑:“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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