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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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暖风从龙池上吹来，带着一丝郁郁的花香，沁得人心脾俱醉。我窝在窗边，一遍遍地展读商隐递进来的信。他告诉我他现在正按照我的要求努力吃饭，每天天刚亮就跟着同僚学剑，身体已经很强健了，并且抛开了所有烦心事，一心一意地期待着与我相见。信末照旧题了一首无题诗：“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上次我抱怨他写的诗，我虽能意会，追究起每句来却不能详细明了，因他在诗中用了太多典故，让我这个古文水平很差的人望典兴叹。这次他在诗后缀了几句解释：“贾氏句：晋韩寿貌美，贾充招为僚属，贾女于窗格中见韩寿而悦之，遂通情。贾女又以晋帝赐贾充之西域异香赠寿，后被充发觉而妻寿。宓妃句：魏曹植曾作《洛神赋》，赋中叙述他和洛河女神宓妃幽会事。”
我原先只觉得这首诗有淡淡轻愁，浓浓蜜意，却原来这小子还是色心不改，尽写些偷情幽会的淫词艳语，呵呵，他自己也知道有点白日做梦，所以才说“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想到他前面写的那样轻俏艳丽，最后却喟然长叹，我心里也不禁翻起一股止不住的情潮，商隐——商隐——
在心里默默地唤了几声，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收好诗笺跑到玉筝房里，无论如何得让她帮我想办法出去一趟。
玉筝倚在房门前廊轩的木雕栏上，凝眉向西北展望，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我来了也没听到。我站在旁边，细细地看她。最近她的脸色有些憔悴，身形越发瘦弱了，细细的柳眉微蹇着，薄薄的红唇轻抿着，眼神中似愁还怨，我见犹怜。
“小姐独倚危栏，可是在相思心上人？”我故作风流倜傥地调戏她。
她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黯然一笑：“你不在房里看李公子的情诗，跑到这儿打趣我干什么？”
“小生我是怕小姐春闺寂寞，才来慰问一二呀。”我朝她眨眨眼。
“扑哧”，她被我逗得一笑，转瞬又凝起了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玉筝，你真的有心事？”我也收起调笑。
“……锦瑟，你说皇上最近怎么也不来了？”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说。
不来才好呢。我在心里说。只是她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模样，引起了我心里的相思，只觉得漫漫春愁也快将我淹没了，忙打起精神来。
“玉筝，你想见皇上还不简单？他不是每五日就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吗？你去见他不就行了？”
“锦瑟，你不懂，如果我就这样冒冒然地去，他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玉筝叹了口气。
“怎么会？玉筝姑娘国色天香，哪个男人见了能无动于衷？”
“唉，皇上他……就是，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
“想引他注意还不简单？”
“你有办法？”玉筝眼一亮，紧紧地盯着我。
呃，吸引男人注意，我从没试过，但应该是有办法的，不外乎色香艺吧？
“这样吧，我来帮你想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你帮我办法与商隐见个面，好不好？”
“你真的要跟李公子见面？要是被皇上知道……”
“我一定要跟他见面！”我坚定地看着她。
“好吧，我帮你！”她点点头，“可是，要怎么吸引皇上？”
“呵呵，你只要乖乖听我话就行了。”
我拉她进房。玉筝的身材虽然比起那些以丰腴为美的大唐美人看起来要瘦弱，但以我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是相当地玲珑有致，比T型台上的模特要突兀得多。
我在纸上描画了几种旗袍的样式，问玉筝能不能照着做出来。她看了半天，讶异地问：“这是穿在身上的？”
“当然！放心，你穿起来保准让皇上惊艳！”我拍着胸脯打保票。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我们在一堆太皇太后和皇上赏赐地绫罗绸缎中，选中了一件浅紫的真丝料子，按照图样裁成一件高领无袖及踝高开叉旗袍的样式。因我不会女红，小紫小云被喊来帮忙。两个丫头对着我画的图样惊呼连连，兴冲冲地动起手来。
不到一天时间，旗袍就被这三个天才女红好手给缝好了，玉筝还按照我画的图样，用了两天时间，在两侧肩部各细细地绣上了一朵出水芙蓉。第三天，大功终于告成。几个人赶紧催玉筝换上试试，结果玉筝躲进屏风后，好半天也没出来。
我忍不住进去一看，原来她正对着穿衣镜发呆。旗袍穿在她身上，纤浓合体，韵致迷人，把我和小紫小云都艳羡得差点瞪掉眼珠子。看到我们的反应，原先还在害羞的玉筝微扬着头，慢慢地转了几圈。老天，原来旗袍真的是古典美人才能穿的呀。
接下来，我让玉筝改掉女人惯常的小碎步，改为一步一扭的猫步，练了两个时辰，总算有模有样了。看看时辰，皇上也该给太皇太后请安来了，我忙打发小紫小云去，不管是找人聊天也好，自言自语也好，总之要想办法让皇上听到，紫云阁的锦瑟玉筝两位姑娘为了自娱自乐，今晚将有精彩的表演。
金乌西下，玉兔东升。我帮玉筝把长发盘在头顶，在发髻插上一朵盛开的芙蓉，在她身上洒下幽郁的茉莉香。玉筝一直很紧张地搓着手，不断地问我：“皇上会来吧？”
“放心吧，会来的。”我笑她。
终于，远远的更鼓响起。不一会儿，小紫小云就跑进来说，皇上御辇已经过了翠芳桥，就要到紫云阁了。
我拉玉筝起身，把她推到门口。不远处，一队宫灯迤俪而来，依稀能辨出皇上明黄色的华盖。
我坐在房内，临窗抚筝。“铮”的一声，玉筝犹豫了一下，抬腿慢慢走到房外廊轩上，沿着廊轩款款走起来。
“沉鱼落雁 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人在身旁 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国色天香 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 何等有幸配成双。
啊，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
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爱不释手你的美，
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爱不释手你的美，
让我抱得美人归。
……”（爱不释手你的美李丽芬）
我弹着筝轻轻唱着，窗外明月皎洁，宫灯朦胧，越发衬得身着旗袍的玉筝雪肌玉肤，娇美如花。唐代仕女喜爱着低胸衣，我偏偏让她高领直束，将优雅的脖子包裹起来，紧身的剪裁，又将她高耸的胸部和挺俏的臀部展露无遗。高开的衩口，一举一动间，雪白的玉腿隐隐欲现。玉筝红唇微抿，眼含浅笑，清纯而又妖艳，实在有够勾人。
我伸头看了眼楼下，宫灯在楼前不远处已经停下，一众人仰首看着仿若云中仙女的玉筝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皇上也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眼里有藏不住的欣赏，我不禁莞尔，玉筝你的梦想实现一半喽。
晨光透过纱帐，轻轻映在我眼上。我睁开眼，呀，原来天已经亮了，不知昨晚玉筝那边进行得怎么样？有没有俘获皇上的心？我伸个懒腰坐起身，冷不妨看到玉筝正倚在房门口，怔怔地看着我。
“玉筝？你怎么这么早？呃，那个，昨晚顺利吗？我后来睡着了，不知后面怎么发展的？”我被吓到，有点语无伦次。
她淡淡地笑了下：“很好。皇上留我在大同殿过夜。”
“真的？那不是很好么？我就说皇上会喜欢你的。”我安下心来。
“皇上也说，非常特别。”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古怪。
“那恭喜你喽，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称呼你玉筝娘娘啦。”我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打趣她。
她恍忽一笑，说：“我一大早就来给你报告好消息，谁知你睡得那么沉，也不知是谁整天在我耳边念叨李公子李公子的。”
我一下跳起来，冲过去抓住她的手：“有商隐的消息？他来了？”
“别急，李公子一听你等不及想见他，立马快马加鞭从郓城跑来了，估计今晚就能到。我已经帮你疏通了东偏门的守卫，到时你从那里出去，会你的情郎去吧。”
“耶，太好了！”我欢呼一声，惹来玉筝的嗔笑。
那，我现在该干什么？现在才是早上，怎么打发白天一整天的时间啊？我在房里团团乱转。
玉筝拉住我笑道：“你这丫头，为别人谋划的时候头头是道，怎么临到自己却全无章法？”
“呵呵。”我傻笑，这叫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嘛。
简单洗了把手脸，和玉筝一起用过早饭。我有心问问昨晚情形，又怕被人嫌探听隐私，于是打消了念头。皇上留宿她，那么应该很快就来策文了吧？成了他的女人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她成了娘娘，不知能不能帮我吹吹枕边风，早些放我出宫啊？我这里胡思乱想，玉筝那里也在幽幽地出神。
“唉。”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又互相看着不知所措，最后相对莞尔。
“玉筝，你的心愿达成了，怎么还学人家在这里伤春？”
“心愿？是啊，我……”
“哦，我知道了，你是在甜蜜地回忆，对不对？”我打断她。
她没吭声，半晌叹道：“皇上，……他真是温柔的男子，能被这样的男子喜欢，真令人……。”
我吃吃笑她，她回望着我，也笑了，她是幸福的吧？
看看天色仍早，为了让自己有点事做，我让小紫小云把我的画架搬到楼下树荫处，坐了个小凳子，对着满池的荷花写起生来。玉筝也把她的绣架搬来，让我给她画了几株芙蓉，绣起来。
午后，睡了一会儿，起来见日已西斜，想到不久就可以见到商隐，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晴朗得透明。
招呼小紫小云打水为我梳洗，来到古代这几年，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坐在梳妆镜前，指手划脚地要小紫给我梳了一个简单雅致的发型，又精心挑了一件碧玉装饰的头饰，戴上碧绿的翡翠耳坠。眉毛是我自己细细描的，顺便在眼角也描了几下，权充眼线吧。铜镜虽然磨得锃亮，照人到底有些朦胧，想要更细致地化妆那是不行的。我看了半天，只得放弃。想回头问问玉筝还有哪里需要再改进一下的，却见她盯着我的脸，眼光有些发直。
“喂，玉筝，该不是你被我迷住了吧？”我飞了个媚眼给她。
她一愣，脸有些发红，笑啐道：“没个正经！亏我刚才看你的样子，还疑心天上仙女下凡呢。”
“今日，我要让天上的仙女都回避呢。”
“是是，让你的李公子眼里就只看到你一人，行了吧？”
“呵呵。”
在一大堆衣服里挑来挑去。平日我大多穿男装，对这些轻罗薄纱的女服从来不上心，如今想找到一件称心合意的也不可得，每件长袍宽袖的，太过花哨。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浅绿襦裙，外罩亮银色轻纱，配明绿披帛的，还稍合我意。
在玉筝和小紫小云的帮助下，终于穿戴停当。我展臂转了几圈，引来小紫小云夸张地赞叹，玉筝也轻笑着，说了声：“很美。”
我得意地扬扬眉，转头看窗外，日落西山，彩霞满天，估计商隐也该到了吧，等不及地就要出发。
玉筝拗不过我，追着我跑下楼来，边跑边喊：“慢点儿，慢点儿，你穿的可是长裙，小心绊倒！”
“放心，我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身轻如燕，绊不倒的。”我边跑边回头对她做个鬼脸。
还没等回过头来，脚下突然一绊，身体就向后倒去。哎呀，糟了，报应来了，可怜我好不容易梳起来的发型啊。
我惊慌地想抓住旁边的柳枝，弱柳当然承不住我，就在我认命地想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突然瞥见一个明黄的身影快速冲了过来，一把捞住了我。
我心里哀嚎，真是越来越糟，还不如没有英雄救美，让我直接摔个四腿朝天呢。
下坠的身形一阻住，我立即一挫腰想站起来。无奈搂住我的胳膊丝毫也不松力，反倒更加将我搂进他怀里。
我动弹不得，只得抬眼看去。皇上李昂乌黑的凤眸笑盈盈地注视着我，凑近我低声说：“你是在向朕投怀送抱吗？”
暧昧的语气使我的脸一下火烫起来，我尽量用平静地语气回他：“皇上明知道这是个意外。”可惜如雷的心跳声使我的平静不太有说服力。
皇上哈哈大笑，一使力将我拦腰抱起。我惊呼一声，忙伸手推他。
“别动，不然再摔下去，朕可不敢保证还能接到你。”皇上轻笑着警告我。
“皇上，快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玉筝……”我又羞又急。
“你的意思是，没人看的时候，朕就可以抱着你？”他狭长的凤眸向上挑起，眼中全是促狭的笑意。
唉，怎么忘了这人胡搅蛮缠的功夫一流呢。我索性闭上嘴，转眼不再看他。
他也不恼，抬头对跪在地上行礼的玉筝说：“朕刚从太皇太后那里来，她说有点儿闷，召你去跳支舞，你快去吧。”
玉筝颤颤地答了声：“是。”
皇上不再多言，抱着我上了不远处的御辇。抗议对这个九五至尊来说，根本没用。趁他将我放到座上的时候，我使劲挣脱他，爬到对面。
他一笑，也就由我。御辇不知何时已前进，我心里大急，不知他要带我到哪儿去，商隐还在曲江边上等我呢。
“别撅着嘴了，不然朕会以为你是想引人一亲芳泽。”对面一直紧盯着我的皇上，突然出声调笑。
我气极，瞪了他一眼，“请皇上尊重一下女士，不要这么赤裸裸地盯着我！”我实在忍无可忍。
“这怪不了朕，你不装扮就很是动人心，偏又如此盛装，朕恨不得……”他笑得暧昧又欠揍。
要在以前，我早一个大嘴巴招呼如此放浪的男人了，可现在人家是天子，唉，没人权没天理万恶的旧社会！
我在心里痛骂他，面上越发冰冷，只别转头不去看他。
御辇出了兴庆宫东门，来到夹城复道。要说这大唐天子也真是奢侈，为了自己出游方便，硬是顺着长安东城墙，修了一道复道，从大明宫通到兴庆宫，再通到曲江离宫。
皇上下了御辇，伸手想要抱我，我赶紧自己跳了下去，他呵呵低笑，顺便一指前面的马车，示意我上去。我不动，他作势就来抱，吓得我赶紧跑过去爬到马车上，终于引得他哈哈大笑。
我坐着生闷气，明白自己被皇上绑架了，偏还一个能来救的人也没有，心情真是沉到谷底。也不知他是不是就这样把我拉回大明宫收了？想到这儿，我赶紧扒开车帘向外张望，还好，不是去大明宫的方向，倒是往曲江而来。
皇上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我的表情，此时见我如释重负，不禁低笑着说：“你好像放心得太早了，要知道曲江离宫更适合春宵一度。”
我惊极反倒沉下心来：“皇上不会那么做的，别忘了你曾答应不逼我。”
他懒懒地靠着锦垫，说：“虽然天子都是金口玉言，但也允许偶尔改变一下自己的决定吧？”
不会吧？这也要赖？我彻底无语。
“不过，如果你不表现得这么如临大敌，坐立不安，朕还是愿意遵守那个承诺。”他朝我眨眨眼。
我也没法，既来之则安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撩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