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纪事》阳枝

13、第十二章 皇帝的小九九

　　相对于上层人士之间的混乱，邱秋这边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邱秋出门卖松花蛋，邱延就在家里写水牌子。他姐说了，不能一下子把客人喂饱了，咱得采取“饥饿营销”策略，先只卖两样最简单的，“老醋松花蛋、松花蛋拌豆腐即可，记得每份只放半只蛋，今日最多卖三十份。”
　　邱延算了下，半个松花蛋成本大概六文，加上搭配的豆腐啊油盐酱醋什么的，撑死十文钱，于是问大姐：“那老醋松花蛋卖二十文，松花蛋拌豆腐二十五文？”
　　邱秋一巴掌拍下去：“老娘一个啥都不加的松花蛋就要卖一百文，你这经过‘精加工’的只要二十文，想赔得当裤子吗？”尼玛，百无一用是书生！
　　邱延听说大姐一个松花蛋要卖一百文时已经惊呆了，早知道大姐心黑，没想到居然可以黑到这地步！
　　邱秋摇头，看脸色就知道小屁孩儿又在纠结了，不得不开导之：“咱们这松花蛋在大晔朝独一无二对吧？”
　　“嗯。”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吧？”
　　“是。”
　　“咱们俩为了做出它来废了不少心力对吧？”
　　“正是。”
　　“单是作废了的鸭蛋就不下几百个，那也是钱吧？”
　　“诚然。”
　　“手绢不值钱，可是为什么秦淮河名-妓手里的手绢就值钱了呢？”
　　“……”名-妓什么的，人家才不知道呢。

　　“好吧，换一个。”邱秋吐吐舌头，自家弟弟这么单纯，找名-妓什么的参照确实不合适，“宣纸啊，墨汁什么的其实并不值钱，可是书法家拿着笔蘸着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立马身价倍增，即便万金大家都趋之若鹜，若是价低了反而觉得是对书法家的辱没，辜负了书法家的心血，是不？”
　　“虽然和书法家谈钱略显庸俗，但似乎、似乎、听说确实如此。”
　　“这就是品牌效应。”艾玛，累死姑奶奶了，总算开窍了。“咱家的松花蛋也是这个道理，既然包含了咱们的心血，心血无价物有价，一百文钱实在亏。”
　　邱小胖自暴自弃了：“大姐说吧，该写多少算合理？”
　　“老醋松花蛋七十九文一份，松花蛋拌豆腐九十九文一份。”
　　嘤嘤嘤，还是觉得太黑了，有木有！

　　无数事实告诉邱小胖一个真理，大姐的话永远是对的。大姐的话如果不对，也是这个世界不对，绝对跟大姐木、有、关、系。
　　水牌才挂出去没半刻，立即就有一大帮人眼冒绿光杀进铺子，进门二话不说，拍着柜台就喊：“快上松花蛋！”
　　一个人喊就已经很可怕了，尼玛，居然十几个人一齐喊，外面还有几十个因为店小没挤进来的，正能看见水牌子，便冲着屋里喊：“我要老醋松花蛋！”“我要松花蛋拌豆腐！”“我要两份！”“我要三份！”
　　邱延的小心肝一顿乱颤，心说大姐我错了，就冲着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该要七百九十文，九百九十文才对！

　　情势混乱，邱延也管不上那许多，干脆抄起柜台上的算盘猛敲柜台，使足了吃奶的劲儿大喊：“各位乡亲父老，小店松花蛋数量有限，今日每样只能提供三十份。为了让大伙儿都能吃到咱们大晔朝独一无二的美食，菜品只能限量供应，每人一份！”
　　“行，我要一份！”
　　“我也要一份！”
　　大家又纷纷举手说要，邱延小松了口气：幸亏没有引起骚动，要是哪个站出来说老子大老远来的你就给老子一份，估计现在整个邱记粥铺便已经成废墟了。
　　天子脚下果然民风淳朴，这都是被咱们皇上威慑天下的王霸之气熏陶的。

　　王霸之气？
　　王治国如果知道自己在百姓心目中是这样的形象，估计都能一口老血喷出十里地去！百信心中那个所向披靡英明神武的皇帝，到现在还在寝宫里为了一件发愁呢。
　　昨天晚上王治国看完了密折着实魔怔了一刻，当时就恨不得穿着龙袍跑出去见媳妇。亏得安福动作快，先一步拦住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宫门都下钥了皇帝却突然要出宫，那不是天下大乱的节奏吗！
　　被安福拦了一下王治国也很快冷静下来，单凭一种属于那个时空的食物和一个姓氏就断定那人是自己媳妇，实在太过草率。万一不是她，自己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可万一是她呢？
　　真是她的话……一个声音在王治国脑子里颓然一笑：上辈子自己在她那儿的记录就不好，这辈子又是这么个身份，怕她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了。
　　另一个声音在王治国脑子里反驳：怕什么，你现在是皇帝了，天下都是你的，更何况一个女人！把她抓回来关进后宫，天长日久只对着你一个男人，还怕她不回心转意！
　　不行不行，她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要是来硬的，她便更不会原谅我了。
　　靠，你也知道她吃软不吃硬，硬的不行就用软的呗，每□□夕相处软磨硬泡，石头都泡软了。
　　你是说……死缠烂打？
　　烈女怕缠郎。
　　行得通吗？就算上辈子的事她不追究了，还有这辈子呢，我后宫还有三千佳丽呢！
　　……先把人追回来再说。
　　只能如此了。

　　自欺欺人的心理建设了一宿，第二天早上王治国顶着一副黑眼圈爬起来，心不在焉地上早朝，好几次都是安福提醒，才没闹出笑话。可是一下朝，王治国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都亢奋了。
　　“快走，回宫换衣服！”
　　“是。”

　　虽说皇帝富有四海，可是为了营造出他天下至尊的偶像气质，天下人便联手限定了他的衣服永远是那么几个固定款式，上面的纹样更不用说，除了龙还是龙，估计唯一的区别就是那龙是飞着的还是盘着的。这些衣服在皇宫里穿穿也就罢了，穿出门是万万不行的。
　　好在王治国去年才当上皇帝，从前做王爷时还有不少衣服，临时找也能找出几件，就是款式旧了点，料子也不是现下时兴的料子，穿到身上难免有点……
　　“这件不行，太土！”
　　“不行，不够庄重！”
　　“阴暗！”
　　“显老！！！”
　　王治国连着换了六件都没找到满意的，特么的一气之下连镜子都砸了有木有！

　　“皇上恕罪。”寝宫里伺候的内侍稀里哗啦跪一地，屁都不敢放一个。自己伺候的主子承天帝并不是个难伺候的皇帝，相对于还在大家记忆中的前朝厉帝乃至大德皇帝，承天帝的脾气简直可以称得上温柔。
　　但他们也必须承认，这位主子的骨子里存在着皇帝们共通的嗜血天性，前皇后郑氏一族的尸骨现在还堆在西山的乱坟岗里，多少前朝重臣的血一滴滴洒在流放南疆的路上，据说那边的土都被犯官们的血染成红色了。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从来都是写实的修辞，不是夸张。

　　最后还是安福激灵，想起了承天帝的亲兄弟，齐王殿下。齐王与承天帝年纪相仿，身量也相当。尤其齐王是个风流种子，王府里肯定少不了新衣服。
　　安福把这主意跟承天帝一说，承天帝马上拍巴掌道“大善”。但是又一想宫人一来一去的太耽误事，索性领着一班御前侍卫亲去齐王府里要衣服。

　　齐王一听老哥大张旗鼓领着一队侍卫杀进自己家，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有人逼宫？造反？齐王都卷起袖子准备领兵干架了，结果他老哥说啥？
　　“借朕几套衣服。”
　　“啥？”
　　“给老子找几件衣服，要最好的！”
　　半个时辰后，终于挑到满意衣服的承天帝领着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离开齐王府。留下齐王一个人在府里跳脚：那是你亲弟弟攒了一个月的俸禄好不容易请江南第一针做的，你特么的就这么拿走了，还有没有点兄弟爱了！
　　皇帝表示：呵呵。

　　在王治国的脑补中，邱记粥铺就该是个冷冷清清，狭窄逼仄还有些阴暗潮湿的小铺子，门脸就更不必说，都穷得要老板到早市吆喝了，肯定简陋的看不出模样来。
　　在王治国阴暗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眼里，他是真心希望邱秋过得不好的，这样他就有机会以一个施救者的身份来到她身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施以援手，还怕进不了她的心？

　　不过，当王治国真正站在邱记粥铺门口的时候，王治国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这邱记粥铺不但不落魄，相反，这里门面装饰得体，更是客似云来。
　　王治国才站了片刻，进进出出的客人两人用两只手都查不过来。最可怕的是，出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动作，那就是伸出舌头舔嘴唇！鲜红的舌头伸得老长，把嘴巴舔得亮晶晶的，舔完还咂巴嘴，恨不得连最后一点味儿都吃到嘴里——真这么好吃？

　　“老醋松花蛋七十九文，松花蛋拌豆腐九十九文，一道菜居然近百文。”御前侍卫头苏顺青四十五度角仰望招牌，“这是黑店吧，真是……”
　　“真是什么？”王治国冷冷扫了苏顺青一眼，敢说我老婆开的店是黑店，找死是吧！
　　苏顺青被皇帝吓得咽了口唾沫，接口道：“真是、真是……客人真是多啊，臣先让兄弟们进去清清场子，请主子稍等。”
　　“去吧，记得别扰了百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