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纪事》阳枝

12、第十一章 醒掌天下权

　　承天帝……不，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叫他王治国。
　　王治国望着手指不言不语，并不是生气，只是见到宋季常让他想起了过去，陷入回忆之中，难以自拔。
　　王治国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兄弟们，以他们的实力他当然不会担心他们的事业，都是的主儿，不欺负别人已经不错了。不过来到异世几年，距离拉开了，就留给王治国更多的时间空间来思考哥几个的友谊，最后发现，原来他们能聚在一起，不是因为事业，而是因为大家骨子里都有一个共同属性——贱。
　　都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为座右铭，都美人环绕夜夜笙歌，谁特么敢承认回家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被窝冷得都赶上冰窖了。
　　都知道女人是为了你的钱才跟你的，都知道找到个能陪你共患难的女人不容易，可都特么的不知道珍惜。
　　这特么的不是犯贱是什么？

　　即便过去这么久，王治国还能清楚记得邱秋在咖啡馆里看自己的眼神，失望、绝望，痛心疾首。相处多年，王治国自然了解自己老婆的个性，看着妩媚绵软，狠起来比男人都决绝。那时候如果自己不抓住她，她定然会和自己划清界限，俩人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即便王治国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恐慌的滋味。恐慌让他失去理智，又做下许多错事……也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才会把他送到这个时空，放邱秋在原来的世界平安过日子。

　　王治国望着地上跪着的安福，叹息一声：“起吧，朕只是想到了些过去的事，与你无关。”
　　“没伺候好主子，让主子忧心，就是奴才的罪过。”
　　“……”王治国觉得自己即便再待十年也跟不上古人的思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滚起来，摆驾崇和宫，去你卫娘娘那儿。”
　　“是。”
　　安福精气神十足地站起来，为王治国张罗看望小老婆事宜。

　　崇和宫是皇宫里离皇帝工作起居的太极殿最近的一座宫殿，因其地理位置特殊，自古以来便是后宫必争之地——近水楼台先得月，离皇帝越近，被宠幸的概率越高。尤其在后宫没有皇后的情况下，崇和宫的战略意义便凸现出来。
　　王治国登基不过半年多，亲爹尸骨未寒所以并未大肆选秀，现在住在后宫里的都是他潜邸时就跟着他的人。为王治国生下长女的德妃郑氏，次女的昭仪许氏，以及腰杆倍儿硬为王治国生下长子的贤妃周氏都曾经明里暗里地向王治国讨要崇和宫，结果都遭到王治国训斥，闹了个没脸。
　　挨骂这种事吧，如果只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是很叫人膈应的。但是如果是很多人一起挨骂，基本上睡一觉就过去了。而且女人们都有一种奇妙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般的攀比心，我朝皇上要没给，你朝皇上要不也没成，大家半斤八两，以后见面还是好姐妹。
　　要是崇和宫一直空着，大伙儿顶多惦记几天就过去了，偏偏在训斥过几位有脸有面的妃子后没几天，王治国忽然大手一挥，非常豪爽的把崇和宫赐给了卫淑仪——而且人家连一丝丝想要的意思都没有漏过，是王治国硬给的！
　　这事儿当时在后宫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自不必说，就连前朝的折子都跟不要钱似的往皇帝跟前递。折子里说什么的都有，美色误国都是轻的，更有甚者胆子大的就要骂王治国昏君了，王治国也不生气，轻飘飘来一句“尔等怎知朕后宫事?”递折子的大臣们脑门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经此一役，王治国让大臣们明白了两件事：
　　朕后院的事儿跟你们最好别搀和；
　　掺和了就说明你私窥宫闱，图谋不轨。
　　于是，前朝消停了，后宫安稳了，暂时。

　　再说这卫淑仪。
　　《礼记·昏义》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淑仪在这九嫔之中，地位不高不低，但在后宫没有皇后没有贵妃，德妃贤妃不太受宠的情况下，她这个正二品的淑仪还是很管用的。
　　卫淑仪是卫国公的嫡次女，从小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当饭吃，长大了也就只能吃这碗饭。为什么这么说呢？给皇帝当小老婆，光有张漂亮脸蛋是没用的，皇帝坐拥天下，想找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今天你是最漂亮的，不代表明天不会出来一个比你更漂亮的。想在后宫立足争宠，内外兼修才是王道。
　　卫淑仪无疑深谙此道。
　　抛开她的家世背景不提，这人本身长得也很漂亮，声音又软，聪明却不尖锐，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抗拒这样的女人，王治国当然也不例外。而且王治国就像着了魔似的，每个月不去待个三五天就浑身不得劲儿。
　　所以，卫淑仪在这后宫的存在感很高，高到几乎威胁到贤德二妃的地位。让二妃一提卫淑仪便食不下咽夜不安枕，不管她叫“狐媚子”“小狐狸精”都觉得对不起她。

　　早有太监将皇帝要来崇和殿的消息传到，皇帝来时，卫淑仪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袅袅婷婷地站在宫门口迎接圣驾了。
　　皇帝落轿，卫淑仪低身道万福。要是放在往常，皇帝必然等不及她行完礼便把人扶起来，然后温和的嘘寒问暖一番，再领着人进内殿。
　　但今天没有，打一下步辇皇帝就盯着她看，等卫淑仪跪了半天身子都快打晃了才叫起。卫淑仪强打精神露出笑脸，依旧如往日一般，殷勤地把皇帝迎进门。

　　一进内殿，卫淑仪连忙打发走侍女太监，自己亲手给皇帝脱下斟茶，又打了热水给皇帝擦手。王治国坐在榻上，任由卫淑仪忙前忙后，眼睛仍旧不离卫淑仪左右，令卫淑仪娇羞中略带不安。
　　“皇上为何总看着臣妾，可是臣妾脸上有东西？”棉花糖似的声音，叫谁都不忍心无视。卫淑仪自然知道自己脸上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迎驾不是先把自己捯饬干净再考虑美观大方的，要知道藐视圣功可是大罪。
　　王治国拉着卫淑仪的手腕子把人拽到自己旁边坐下，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整个后宫之中与邱秋长得最像的便是眼前这个女人，同样妩媚风情，却比邱秋更温柔听话，小性知趣。

　　闻着鼻间甜暖的女人香，王治国心中一动。
　　“午膳还得阵儿才能送来，在这之前，不如陪朕休息一下？”
　　卫淑仪入宫三年哪里能不明白这“休息”的意思，登时红了脸，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于是，鸳鸯帐暖，被翻红浪，王治国感受着怀中柔软，心中却慢慢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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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淑仪娇滴滴地伺候王治国穿衣洗漱，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敢抬。王治国的心情终于舒畅了，又在卫淑仪脖子上咬了几口，直咬得卫淑仪娇-喘连连。
　　两人又黏糊了一会儿，卫淑仪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皇帝送到门口，扭回身，再不见脸上羞涩，反而阴云密布，脸色隐隐泛着苍白。
　　卫淑仪的贴身宫女妙儿连忙过来，低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回去再说。”

　　回到内室，妙儿见卫淑仪脸色仍旧不虞，便使眼色令所有服侍的人都下去，她自己则倒了一杯茶放到卫淑仪手上。卫淑仪接过喝了一口，半晌过去，似是恢复了些元气。
　　“妙儿，你说皇上今儿是怎么了？一句话不说，来了就便做那事儿，莫不是朝中……”是卫国公府有什么把柄被皇帝抓住了，皇帝趁机来敲打她？
　　思及此，卫淑仪不禁攥紧了手里的骨瓷茶盏。
　　“主子，不如咱们请夫人进宫来？”妙儿是卫淑仪的陪嫁，更是卫国公府的家生子，她口中的夫人，自然是卫国公夫人，卫淑仪的生母。
　　卫淑仪摆摆手：“别急，容我想想。”

　　是夜，安福弓着身子走到王治国跟前，谄媚地跟他主子汇报：“主子，刚崇和宫来报，卫娘娘宣了卫国公夫人明日觐见，说是近日胃口不和，想吃母亲亲手熬的粥。”
　　王治国神色如常地批折子，只在落下最后一笔时，对着折子一脸惋惜的说：“可惜了，太沉不住气。”
　　安福低头，也是一脸不以为然：下这么大雨，路都快没了，你却为了一碗粥把你亲娘宣进宫，连本公公都看出不妥了，更何况陛下。只不过，主子口中的可惜是可惜的什么？

　　卫淑仪有没有往外递消息王治国一点都不关心，反正结果对王治国都是有利无害的。卫国公那老匹夫仗着跟着先帝开国之功越发放肆，从前不过贪几两银子往犄角旮旯塞个小官，如今竟然敢强占农田圈地跑马。这样的人若还让他好好活着，那王治国这个皇帝也该当到头了。
　　对卫国公府下手不过是早晚的事，王治国手里有他们家一沓子小辫子，一抓一个准。倒是卫淑仪求她母亲熬粥的事勾起了王治国的心事，第二天早膳时看着御厨送上来的经过无数双手无数道工序小火慢熬了几个时辰都看不出形状尝不出原料本身味道的粥，一下子倒了胃口，舀了两勺就叫人撤了。
　　“安福，你说朕这皇帝是不是当得特没意思？每天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呕心沥血，结果连顿可心的饭都吃不上。”
　　安福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权当自己啥都没听见。好在王治国也没打算让安福接话，他就是想发一下牢骚，不然憋心里怪难受的，至于听的人难不难受，那不是皇帝该操心的事。
　　“朕的妃子还能召她母亲过来给她做顿可口的，朕要是说一句想吃什么，立马就得有御史上折子弹劾朕，你看一堆读圣贤书长大的文人，骂起人来简直比市井泼妇还不堪入耳。”
　　安福心里已经泪崩：艾玛，自家皇帝是个小心眼，这日子没法过了！

　　其实吧，自古以来能当上皇帝的，就没有哪个是心眼大的。英明如唐太宗对上魏征也恨得咬牙切齿，多少回想把魏征杀了，最后都是顾忌着自己的千古名声，再加上魏征确实有点本事，左右权衡之下忍了。
　　可是王治国不一样，登基之初血洗八大世家，他暴君的名声早就落实了，再往上添上一两笔什么气度狭小有辱斯文也没啥关系。那话怎么说来着，虱子多了不怕痒，王治国就破罐子破摔了，你能拿他如何？认命吧，谁让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王治国不是唐太宗呢。

　　王治国拿眼角瞟了一眼旁边装木头的安福，虽然这货装得好，但是王治国还是能从他微微抖动的嘴角上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安福！”
　　安福打了个激灵，怕皇帝看出他走神，赶紧站得更加恭敬：“奴才在。”
　　“季常那边有消息了吗？”王治国指的是让他查曹申在哪儿吃饭的事。
　　身为皇帝贴心小棉裤的安公公此时却逼近嘴巴，退后两步。王治国一看这狗东西往外躲就知道宋季常的密折到了。
　　正如曹申所想，黑皮的奏折确实是密折，向皇帝递密折的人更是机密。这种类似暗卫特务的机构历朝历代都有，他们是皇帝获得信息的重要渠道，直接对皇帝负责。但是曹申不知道的是，暗卫到了王治国这儿，被王治国发扬光大了。
　　就拿早出场过的小兵和宋季常为例，以前的暗卫基本都是生活在犄角旮旯，一年四季黑衣黑帽黑口罩的，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可王治国是谁啊，古书里听说过东厂西厂，年轻时崇拜007，后来互联网发展起来就成天在网上关注FBI、CIA，这么个学贯古今中外的货，当他手里真的掌握了一批特工，他能不折腾？
　　王治国一通折腾，从前英姿飒爽神秘莫测的安慰一下子变成了一群社会闲杂人等，斗嘴皮子卖艺，走街串巷挑粪，甚至天桥算命摸骨，三百六十行行行半吊子，让人打破脑袋都猜不到旁边这位是暗卫。
　　暗卫的密折一般都会悄无声息地放到御书房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来的人会在抽屉口粘一张黑纸，证明有新情报送来。王治国让安福去准备衣服，自己到抽屉里拿密折翻看。

　　密折里详尽的记录了曹申近日的行程，尤其与吃有关的地方更是事无巨细。王治国起先只是抱着无聊找乐子的心态去看，直到看到最后一段，“于朱雀大街早市偶遇一女子贩卖松花蛋，曹当场食用，后奉召入宫。经查，卖松花蛋女姓邱，肃州人士，身世可疑。”
　　王治国的手指死死掐着这一段，从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男人，此刻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说

　　补齐了，马上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