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纪事》阳枝

14、第十三章 高富帅

　　邱延发现今天店里来了几个古怪的客人，都穿得挺富贵，一看就是有钱人，但是又膀大腰圆的不像善茬，点了一碗稀粥两个小菜就坐在那儿干巴巴等着，也不见他们说话聊天。
　　尤其最远处靠窗户坐的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举一动斯文有礼但是却一点不会让人感觉到软弱，反而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强势，叫人不敢直视。
　　不过啊，为什么总觉得他身上有哪里不太对呢？就好像《论语》里突然被插进一段通俗话本，孔子刚感慨逝者如斯，手里边就多了个绣楼上抛下来的绣球……什么乱七八糟的！邱秋捶捶脑袋，一定是最近被大姐那些有伤风化的话本子荼毒了，今晚多背两篇《孟子》。
　　邱延大咧咧打量人家，似乎太过明显以至男子察觉，那男子也慢慢回头，慢条斯理地看了邱延一眼，只一个余光而已，邱延却觉得像被刀子从头刮到脚一般，连心都被目光看透了。
　　王治国虽然只打量了邱延一眼，实际上在来之前已经将邱延的资料查的七七八八，这小子少年中举，可见有几分才华。身有功名却不倨傲，甘愿在市井中开店打杂，不顾士农工商的界限，如此说来又是个脚踏实地的。
　　邱秋若有这么个弟弟，也不错。

　　小店虽然不大但胜在干净利落，一共八张桌子，每两张就用一扇镂空翠竹屏风半遮半掩，既能隔开空间，又不显拥挤。这正是上辈子两人开的第一家小面馆的格局，用竹子屏风当隔断的法子还是邱秋在网上学的，然后花几百块钱买了几捆最便宜的竹子，他们两口子白天做生意累得半死，晚上还要蹲在地上扎竹子。这么重的活儿有时候连他这个大男人都吃不消，她却连半声埋怨也无。
　　那时候他们穷得恨不得一分钱分两半花，好不容易盘下个铺子，连装修的钱都没有，凡事只能他们俩自己动手，真正的夫妻作坊。

　　“公子，您点的老醋松花蛋，还有鱼肉粥，大饼。”原谅邱小胖，到现在都叫不出口富贵黄金之类的名字，太俗太掉价，写那样的水牌子真是辱没读书人的身份。
　　王治国略略点头，眼睛一直盯着身边的竹屏。
　　王治国抚着竹叶，问邱延：“这些竹屏，可是你们自己动手做的？心思真精巧。”
　　邱延顺口答道：“哪儿啊，大姐说这东西太硬怕扎手，所以花了五百钱雇隔壁街老篾匠做的。”
　　“……”王治国只觉得胸口发闷，一手拽下竹叶，斜看着邱延，似笑非笑，“五百文倒便宜。”
　　邱延乐了：“老篾匠本说要八百钱的，是大姐讲价讲到五百文。”
　　王治国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邱秋砍价的生猛样子，不禁莞尔。
　　“你家管事的是你大姐？”
　　“嗯。”
　　“松花蛋也是你大姐做的。”
　　“嗯。”小胖子又问必答，王治国很满意。
　　“平时都是你照应？”
　　“不，平时都是我家大姐，我在楼上看书。”
　　王治国四下看过：“怎么不见你口中的大姐？”
　　小胖子傻笑：“今儿一大早大姐出去买菜，估摸着再过会儿也该回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等了这么久都没看到她。

　　邱小胖忽然一拍王治国肩膀，把王治国都拍得一愣，当了这么长时间皇帝，什么时候被人拍过，嫔妃们摸一下都得觑着他脸色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大臣们敢触犯龙体就是找死。
　　别说王治国本人，就是边上那些个侍卫那种保镖中的战斗机大晔朝的□□保镖，一向训练有素反应迅捷，也被小胖子刚才那一巴掌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后脊梁都发凉：艾玛，幸亏只是拍一下，要是换做刀子毒针什么的，甭管皇帝咋样，他们几个外带全家老小今天晚上就得见阎王啊。
　　小子，你找死是不是！

　　王治国悄悄打了个暗号示意侍卫们稍安勿躁，自己则堪称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问邱小胖：“出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邱小胖指着远处驴车：“我刚才终于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是什么意思了，公子您看，那个穿花石榴裙的就是我家大姐了。”
　　邱延说着，也没看王治国，便小跑着朝店门口走过去。

　　王治国顺着邱延小跑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从驴车上背对着他们跳下一位短襦女子，约二十多岁的年纪，头上简单梳了一个百合髻，发髻右边斜压一支嵌米珠的素银簪子。单看背影来说，与王治国印象中的邱秋大致相当，只是更清瘦些。
　　王治国藏在袖里的双手攥成拳头，微微发抖。
　　要是能看到她的脸就好了。王治国这样想着，却没有半分惋惜，反而有几分庆幸在里头。
　　即便他不是掌控苍生的皇帝，即便他只是个普通人，自己的位置离驴车不过几步之遥，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马上走过去一探究竟，或者更简单粗暴地派个人堂而皇之地宣她觐见，但是他都没有。
　　他就坐在这里，被动的，像傻瓜一样等着。

　　门外的女人仍旧无知无觉地和邱延嬉笑，故意把满满一篮子野菜全都丢给他邱延嘴里嫌重，却笑得特别开心。
　　这个女人和多少年前另一个时空里的那个女人一样，对自己随意牵动人心的能力一无所知，性情恶劣的令人发指。

　　“上午粥铺没发生什么事吧？”邱秋边付驴车钱，边问小胖子，一如平常，完全不知道上辈子的冤孽马上就要缠上自己。
　　“我办事你放心。”邱小胖又拎起两袋蘑菇，“只是有一帮客人挺怪的，干坐着也不说话，长得还特别凶。不过有个客人倒是不凶，修养很好，人长得更没话说，还问我咱家的竹子屏风是不是自己动手做的。”简直男人中的极品，这辈子的偶像有木有！
　　“你怎么说？”
　　“我说是从隔壁街老篾匠那里订的，还说了你砍价能从八百文砍到五百文。”
　　这小子怎么到现在心思还这么单纯，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以后让谁卖了说不定还得帮人家数钱呢。邱秋怒了，抽出一只手揪起小胖子的耳朵就骂：“你能不能长点心啊，眼看就要弱冠了，再这么下去怎么娶媳妇，怎么考状元，非让人家把你糊弄得渣都不剩！”
　　“哎呀呀，我不娶媳妇，就和大姐过了还不行么，反正你年纪一大把了也没嫁人，往后也不可能嫁出去——哎呦，谋杀手足啊！”
　　邱秋的眼神很危险：“告诉你，老娘一定能嫁出去！”
　　邱秋还想揍这兔崽子一顿，忽地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而且明显不怀好意，像是……像是被捉奸在床的阴森感觉？邱秋望望邱延：你感觉到了吗？
　　邱延满眼懵懂：啥？

　　“放开他。”男人的声音极富穿透力，邱秋下意识回头望过去，只见一个神祗般的英俊男人站在台阶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和邱延。如果非要在这副画面上加一个背景的话，邱秋觉得那应该是巍巍城楼上，君临天下的帝王，检阅即将出征的热血儿郎。
　　艾玛，这形象，这气质，简直帅出老家所谓的影帝们一条街去有木有！
　　还有他那身衣服，女葛布做的有木有！女葛布，薄如蝉翼，日晒则皱，本是南方女子专为丈夫织的，从不外传，即便外面有幸得之，一匹之价莫不下银三十两，偏偏这女葛布有价无市，自己也只是在上个月帝都特产展上远远望了一眼，那一眼而已，邱秋就决定以后一定要攒钱给邱小胖子做一件！
　　一个现代人，什么样的布料没见过，透明的不透明的，天然的化纤的牛仔的，能让见多识广的邱秋一见惊为天布，可见那女葛布有多美。
　　而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能拿成匹的女葛布做外衫，邱秋翻遍脑海里的形容词库，最终也只能挑出三个字：高、富、帅。
　　邱秋深吸一口气，装bility功能全开，朝着前面的男人盈盈下拜，活脱脱就是个贤良淑德的古代大家闺秀：“公子有礼，小女子是邱记粥铺的女掌柜邱娘。”
　　王治国的头顶劈过一道华丽丽的闪电。

作者有话说

　　请原谅我修改设定，因为之前逻辑有误，王治国同志他是魂穿，魂穿啊，邱秋不可能第一眼就认出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