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纪事》阳枝

11、第十章 帝王心术

　　曹申今年其实已经三十有六，只是那张白面书生的脸太具欺骗性，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
　　这人有个习惯，每次值完夜班都不会先回家，而是拐个弯绕路去早市找些新鲜好吃的小吃，把肚子填饱了再回去。
　　今天早上也是这样，曹申本来打算去帝都有名的郑大娘食府买份招牌鱼羹，再配上独一处肉饼，啧啧，人生若能天天如此，给个皇帝换他都不要。
　　想想当皇帝有什么好，每天吃没得吃，御膳房那帮浑人只会做温火烧，看着好看尝一口啥滋味没有。穿也就那几身，花色除了龙还是龙，听说连内裤上都绣着龙，也不嫌硌得慌。

　　曹申这么YY着，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却在中途被一大群人吸引，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姑娘银铃似的声音，说什么松花蛋，好吃之类的话。
　　曹申这辈子一不图升官，二不图发财，就图个吃好吃饱，年轻时多少门好亲事就是因为他这没出息的志向黄了，好不容易有个姑娘和他志趣相投乐意嫁过来，两人过了两年琴瑟和鸣的好日子，不想后来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与妻子天人永隔。如今曹申已经断了娶妻生子的念头，觉得一根光棍也逍遥自在。

　　总而言之，听见有好吃的，他必须进去凑凑热闹。
　　然后，只吃了一口，就一小口，他就被那从未尝过的滋味惊呆了。
　　再回过神来，特么的就卖没了有木有。
　　想跟着人家小娘子回店里吃吧，又被皇帝抓壮丁召回宫里。召回就召回了，谁没个加班的时候，可是万岁，您那么轻松自如地就把密折递给臣，臣真是……

　　曹申普通一声双膝跪地，惶恐地说道：“臣不敢。”
　　大晔皇室不尚黄而尚黑，皇帝的袞冕和通天冠服都是黑色。大晔奏折按六部分为六色，唯独没有黑色。这本黑色奏折分明就是直属于皇帝的某个秘密机构专门递给皇帝的。一个皇帝如果让臣子看密折，那就代表皇帝十分信任你，拿你当自己人，连皇室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也基本上等于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了。

　　承天帝笑道：“爱卿放心，朕让你看，便是信得过你。”
　　“是。”曹申认命地双手接过奏折，心说怪不得兄弟们犯蠢，自己这不也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卖了。
　　看虽看了，但碍着忌讳，曹申不敢细看，匆匆扫过两眼看了个大概就立即双手还给承天帝。
　　“看出什么了？”
　　“卫国公强占农田，为害百姓，当严惩。可卫国公毕竟是跟随先主的老臣，卫娘娘……”卫娘娘是您小老婆，也是卫国公的亲闺女，您对您半个岳父下手，真的没问题吗？
　　承天帝看出曹申顾虑，遂言：“无妨，先查起来，若罪名属实，便是天王老子皇亲国戚朕也不会手下留情。”
　　“陛下圣明。”
　　“此事交给别人朕不放心，便全给曹将军了，切记，暗中调查，不可打草惊蛇。卫国公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漏了风声，恐将对卿下手。”
　　“谢皇上，臣自不辱使命。”
　　端着点心回来的安福安公公正巧听见自家主子那句豪迈的“天王老子”，心里不禁妈呀一声，陛下，天王老子不就是先帝么，您说话之前能不能顾忌一下您的身份啊！
　　承天帝正巧也瞧见安福了，便叫曹申平身，指着安福说：“刚知你未用早膳，朕特意命安福给你准备的，用过再出宫吧。”
　　“谢陛下。”
　　安福瞄着曹将军感激涕零不知所言的样子，默默替他点了根蜡。

　　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话叫金口玉言，不是随便能敲碎更改的。皇帝留饭，曹申再不爱吃，也要吃，并且在吃得斯文有礼细嚼慢咽之余，还得让皇帝觉得你很喜欢吃，没有辜负皇帝一片心意，简直影帝！

　　承天帝王治国就这点恶趣味，早就看出曹申不愿意吃也没说破，就等着看曹申什么反应。
　　“可是不和爱卿胃口？”连宫中御膳都觉得难吃，那你在家吃的得多奢侈？这话王治国觉得有些诛心所以没说出口。话说，御膳房做的东西简直是天下第一泔水，想当年他自己在家炒糊了的土豆丝都比御膳好吃。
　　曹申倒也干脆利落，直接说：“宫中御膳自然味美，但臣今日在市井中偶得一美食，味道竟比这山珍海味毫不逊色。”
　　承天帝和曹申是相识，两人还有点沾亲带故，对曹申的吃货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人没撒谎。但是，居然能让一个老饕露出这等意犹未尽的表情来，那东西貌似还有点意思。
　　“是何美食？”
　　“仅是乡间野物，不敢污了圣听。”曹申难得长了个心眼，没把松花蛋供出来。这时代就是这样，但凡什么好物件入了皇家的眼，马上就会成为贡品，只供皇室享用，其他人敢碰就是僭越。这种事在大德帝统治时期屡见不鲜，咱们这位承天皇帝虽然英明，但还是小心为妙。
　　承天帝摆手笑道：“既如此便算了，等下爱卿用过自可去寻找你口中的市井美味，顺便也可打听打听卫国公在民间是何口碑。”
　　好不容易逃出皇宫大门，曹申深吸一口气：当今圣上这些年变得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帝王心术高深莫测，不知是祸是福。

　　曹申也不是傻的，皇帝让他去找吃的他就去，反正在宫里已经吃饱了，索性回家准备皇帝布置的工作！
　　封建社会就是这样，明明大家各有官职各司其职，偏要派个禁军统领去干东厂太监的活，还是那种免费的，唯一的报酬便是皇帝的一句话“朕看好你哟”，简直不能更可怜。
　　走到宫门口曹申正好看见叫自己过来的小兵，得，正缺人手呢，就你吧！

　　于是，曹小将昨天值班还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今儿中午回府身后便威风凛凛地多了个跟班。
　　管家大人特别应景，见着蔫头耷脑年纪小面色嫩的小兵便问曹将军：“主子又收了个随从？”
　　小兵：“……”小爷是正经的大内侍卫，侍卫懂不！吃着皇家俸禄负责天子安全！随从什么的，太掉价了。

　　宫门口曹申与小兵的互动被不远处另一个长相普通的二等侍卫尽收眼底，待二人离开，便见那二等侍卫一拍旁边的侍卫，一脸便秘：“哥们儿，肚子疼，你先替我会儿。”
　　“二狗子，早上吃什么了，瞅你那没出息的样！”
　　二等侍卫打了个哈哈，捂着肚子一溜小跑。

　　等跑到没人的地方，原来一脸便秘的二等侍卫忽而变得十分凌厉，脚步也变得异常轻稳，一看就知人前窝囊的样子是装的，实际这是位一等一的高手。
　　那二等侍卫躲过众人，七拐八拐，竟是往皇帝的太极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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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承天帝一身轻便常服坐在龙椅之上，一脸玩味的摸着下巴：“这么容易就让他把小兵领走了？”
　　二等侍卫道：“是。曹大人并无任何猜疑。”
　　“他倒是个有心眼的，怕是早上小兵去寻他时就开始怀疑小兵的身份了。不过有小兵帮他，事情也能进行得顺利些。”
　　“可小兵才出来，并无半分经验。臣怕……”
　　承天帝摇头:“经验不是天生的，谁都有初出茅庐的时候。想当年季常初出江湖便横扫越州四怪，要相信年轻人的能力。”
　　二等侍卫宋季常低头：“臣惭愧，当年臣年轻气盛，冲撞陛下，实在罪该万死。”
　　“季常又来了，朕早说过不知者不怪。”承天帝点着桌子，状似无意的说，“也不知曹申口中的粗鄙美食是何物？”
　　“臣这就去查。”
　　“不急。”承天帝转向安福，“你送送季常，顺便把齐王前天送朕的膏药给季常拿几贴，他们做侍卫的常有磕碰，正适合用这个。”
　　安福自以为体察圣意，出去之后自然巴拉巴拉地把这膏药如何如何珍贵皇帝如何如何舍不得用，如何如何惦记你之类的话传给宋季常，宋季常感激涕零自不必说。但实际上安福这次是真的误会他家主子了，承天帝虽善收买人心，但也分对谁。对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人，他基本不玩这些虚的。承天帝在没当上皇帝时便与宋季熟识，两人甚至有着过命的交情，宋季常腰上那道疤就是为了救承天帝留下的，承天帝在得到好药时会想到宋季常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什么？你说堂堂王子皇孙怎么会和江湖中人有过命之交？
　　是的，真正的王子皇孙确实不屑于与这些亡命之徒有啥交情，可架不住现在的承天帝，当年的晋王殿下王治国，不是原本的王治国，而是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王治国。他身上可没有半点王子皇孙的高贵冷艳，按邱秋的话说，这人从脚巴丫都头发梢都透着一股子人渣味，烧成灰十里外都能闻到渣味。
　　两人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宋季常刚出师，而王治国自己也才穿过来小半年，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初来乍到愣头青，一言不合打一架什么的简直不能更理所当然。
　　然后么，男人的大脑回路大家都知道的，打着打着就打出“英雄惜英雄”的友谊来了。

　　前脚送走宋季常，后脚咱们忠君护主的安福安公公便小心翼翼地弓着腰往御案边挪了两步，低头问道：“主子可是乏了？要不奴才伺候您歇个晌？”
　　承天帝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并不说话。
　　安福心里一哆嗦，连忙下跪。主子不说话，他便只能一直跪着，连认错求饶的话都不能讲。

作者有话说

　　亲们，马上，王治国和邱秋就要见面了。
话说，如果没有天煞的净网2014，他俩现在说不定娃都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