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说》沙克丝

4、银色的火焰

　　宁鸢轻盈踏步而来，宫骁京贪婪地将周围的香气吸了个痛快，他兴趣昂然地望向宁鸢，叹道：“好香。”
　　脸蛋微红，腼腆地笑了笑，宁鸢低眉顺眼地福身行礼道：“臣女宁鸢敬陛下万福。”
　　正是宁鸢低头时那带着羞涩又带着好奇地朝宫骁京抬眼一瞥，娇柔妩媚的模样让宫骁京片刻倾心。他望地痴了，都忘记了扶礼，他难以由衷，心中千万蚁啮。纵然小小年纪，他也似乎明白了某些深藏待启的内心跃动。
　　这一年的冬，有着往年难媲的温暖，只因月都来客，一切都似乎变得不一样。宫觉鑫摆设国宴为江哲天和宁鸢接风洗尘，多时不见的宫灵都和议政厅第一大臣商凝同时到席，之后主宾尽欢，一片祥和。
　　席间江哲天一路偷瞄着坐在宫夫人身边座位的宫灵都，这个连夫人派往迎接的指令都敢不听从的小姑娘，这个曾经因为偷偷溜出王宫而吓坏侍卫闹得满城风雨的灵都公主，这个星月王国第一贪玩的主儿。
　　他又偷偷瞥了瞥特意跑来坐一起的宫骁京，这位星月王国的国王如今已经喝了十数碗宫家引以为豪的大米酒了，醉意醺醺的他用愈渐迷离的眼神牢牢锁定着与灵都一样坐在夫人身侧的宁鸢，她的一颦一笑似夜空中最亮的星，闪耀着迷人的光芒，让宫骁京舍不得错过分毫。江哲天暗自摇了摇头，轻轻一笑，不巧却被回过头准备唤他的宫骁京看见了：“你笑什么？”
　　江哲天刹那恍惚，险些把心里话说出来，他赶紧揉了揉略有酸涩的双眼，心想原来自己也是快被宫骁京灌醉了：“王兄，我羡慕你。”
　　“何出此言？”
　　“羡慕你的一切。”江哲天大约是喝醉了，说了平日里绝对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话。
　　“哈哈……”宫骁京被逗笑了，酒杯辗转又递到了江哲天面前，“那就喝酒！”
　　江哲天没有推却，迅速喝干了宫骁京递来的酒，掩盖了他那对扑朔不定的眼睛和滚烫的脸皮。
　　第二天一早，迟迟醒来的宫骁京被宫灵都给叫醒，四方侍从也是立马盯哨的盯哨，探听的探听，最后只有右方侍从来到宫骁京的面前，悄悄说道：“陛下，夫人早上去了一次那个地牢，大约是发现了我们撬动的痕迹，现在正在花园里处置那些花匠工人。”
　　宫骁京一惊，心想夫人大约是怀疑不到自己和灵都这边，毕竟当时正好没有花匠在工作。不过既然听说了这事，那么即使有被怀疑的危险，那么他和灵都怎么也得去一趟后花园看看究竟，替花匠求情也罢，获得更多线索也罢。
　　来到后花园，果然远远就听得到夫人在发脾气还有一些侍女的求饶声，宫骁京和灵都互望了一眼，点点头之后快步上前去……
　　也不知为何，这花园中的小事传到了同样住在王宫里的江哲天那里，他听说有一个工匠已经被处死了，心底一阵冰寒，父主江智廷所言不假，那女人亦有凶狠的一面。
　　似乎夫人发了很大的火，直到宁鸢赶来夫人才消气。宫骁京和灵都默不作声地回到寝宫，甫一坐下，江哲天意外来访，宫骁京想象得到一定是后花园的事情传到了他耳中，于是招呼他不用客气直接入座，又叫人去泡茶水置点心。
　　“哲天你昨晚睡得可好？”宫骁京问候道，边上的灵都在生人面前却显得格外安静，只有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江哲天，充满着好奇。
　　“十分舒服。今早起来，浑身舒畅。”江哲天回道，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宫骁京和灵都二人的反应，早上后花园的事情他们必然得知了，夫人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他们二人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是么，我还以为北方的气候会让你不适应呢。”
　　江哲天倒是爽朗一笑，回道：“王兄有所不知，我自小随父主四处游猎，以地为席，以天为被，早就不在乎睡的地方好不好了。”
　　“是嘛，你去过很多地方吗？快跟我说说，我自小在这巴掌大的王城里，还没有出去过呢。”
　　宫骁京一听到“四处游猎”立马兴致勃勃，惹得江哲天惊叹连连：要说这偌大王城都算作巴掌大，要说这一国之主不知自己脚下大地之辽阔，可都算是说出去怎么也没人相信的话。
　　江哲天索性就把自己所有的见闻统统讲给宫骁京听，宫骁京听得有滋有味，恨不得那一段段故事里的江哲天就是自己。而一旁的灵都一开始并无多大兴趣，心想着她玩过的地方也是不少的了，这江哲天去过的地方能比自己去的那些更有趣么，谁料她听着听着也坐到了桌边，舍不得离开了。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江哲天自觉讲的东西还未及全部的十分之一，可宫家兄妹俩却听得激动万分。自小待在王宫没怎么出去过的两个孩子，在这一刻对外面的世界满是好奇。听了江哲天的故事，才知道星月大峡谷并不是世界的全部，山的那头还有另一座山，水的尽头是一片大海，森林绵延千万里无边无际。
　　这几天，一旦江哲天在连星城的兵工部的工作完成了，一身便装的宫骁京必定在部衙门外等他出来，接着拉着他便往附近的茶楼去，而灵都早已在那里订好了酒席备好了茶水点心等候两人到来。而这个酒席的主角自然是那位小小年纪却经历颇丰的月都江少主，宫家兄妹眼巴巴的指望着他每天的故事活呢。
　　听说了此事的宁鸢对形影不离的三个人十分羡慕，于是某一天约定好见面的傍晚时分，赴约而来的江哲天特地绕路接宁鸢一齐抵达茶楼。见到宁鸢的宫骁京一阵失神，近几日沉迷于江哲天故事中的世界，却忘了与江哲天一样同是月都来客的宁鸢了。
　　几日不见，脱离了旅途劳顿的疲倦，以及今日出发前特意的打扮，脸色显得更加健康的宁鸢变得更美，也更叫宫骁京着迷。
　　灵都小机灵鬼看出了哥哥的心思，便一声不吭地将宁鸢迎到哥哥身边坐下，自己跑去江哲天座旁开始扮演优秀的听众。四方侍从送来茶水糕点，又一次的故事会开始了。
　　然而，这一次有宁鸢在场，宫骁京多有心不在焉，时不时偷偷瞄向身边的可人儿——怎生得这般可爱！
　　“西毗那一块鬼地方，父主他平时都不愿意前去冒险，但有一次有平民反映说又有小妖精闯进了村寨胡作非为，我一番苦求，他不得不带我一起去了一次。”
　　“我只知我星月联军早已将妖族击溃，心想衰亡之族难复气候，却不知到如今西毗仍是有妖精在的。”
　　“妖族依仗森林之庇护，繁衍十分迅速，王兄稍作考虑便知，击溃妖族那还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千百年历史流转，如今妖族死灰复燃，想必未来必有一战。”
　　“以如今星月之国力，战胜妖族有胜算吗？”
　　“当然有，妖族虽然顽强，但却四分五裂，不同血脉自成一系，十分松散，以星月之国力，轻易胜之。”
　　宫骁京点点头，心稍安。以他年轻之如今，虽未真正掌握王者权力，但他身为一国之主的胸中抱负固存，他可不愿父王留给他的王国在他手中出什么差错。

　　这天晚上，灵都又开始调皮了。
　　得知夫人今夜去了离王宫较远的别墅休憩，兴奋不已的她再次潜入后花园小居，她的目标自然是那间地牢。
　　恰巧这天夜里宫骁京邀请了江哲天在书房里讨论他在兵工部的工作，深夜里江哲天告退之后正在回寝处的路上，偏偏瞧见了鬼鬼祟祟探头探脸的宫灵都。
　　江哲天本想着不理会此事，宫灵都在王城可是无人不知其调皮贪玩，但随即想到自己抵达连星的那一天，受命却未前来迎接他的宫灵都也是悄悄溜去玩了，便想了想决定偷偷跟上去，寻思着会不会出现什么机会小小地报复一下她。
　　夜空中银月半满，小花园之内被月色铺得遍地芒霜，灵都轻声蹑脚地来到那扇地下道的门前，极小心地回头确认了一下四周才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黑暗瞬间吞没了她小小身影。
　　远处的江哲天几乎看不清夜色下灵都的动作和方位，就已发现他失去了灵都的踪迹。他徘徊在地下道门前的石子路上，迟迟找不到灵都消失的地方。
　　而此时，灵都已经再次来到那个铁牢门前，透过镂窗向里面看去。昏暗的地下空间，尚未适应黑暗的双眼无法捕捉到丝毫光明，然后那个男孩子却清晰如画一般静坐在对面的墙边。
　　“咦！”灵都又一次被惊讶到了，怎么这个男孩子那么眼熟？
　　灵都看见新换的梢锁就打消了破门而入的想法，远远的观察了一会儿那男孩，愈加觉得眼熟。回转身正准备离开，偏头的那一刹那，灵都突然感觉到那男孩朝自己看了一眼，等她定睛确认时，顷刻间一道银色的火焰将整个地下空间团团包裹。
　　“是谁！”地面上传来江哲天的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