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荣耀》艾尔弗

6、6. 杰拉德

　　杰拉德脚蹬地，借着执法之剑的力量一跃而起。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克莱蒙和西西站在众人前仰视他，表情似乎很震惊也很……担忧。坏嘴和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那几个壮汉手下正在七手八脚地帮助病患们撤离攻击范围。

　　然而，他却没有兴趣关注他们。

　　这是他一个人的战场，他一个人的。即使是克莱蒙和西西……不，不要在这时候。

　　杰拉德全力释放了自己的听力，此时他甚至能听到克莱蒙比平时稍快的心跳。然而，对面敌军的主帅，却是悄无声息的。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什么都没有。那黑影比夜更黑，比死亡更冷寂。

　　杰拉德深吸了一口气，落在了地面上。从刚才捕捉到黑马部队行进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事断不能善终：乔队长回来的时机，未免太巧合了。这一手里应外合，瓮中捉鳖，玩得倒是漂亮。可惜，乔估计也并不知道黑马部队的意图，就莫名地被当做了炮灰。黑马的目标，只可能是他自己，杰拉德。

　　奇迹之耳？坏小子杰拉德？这只是在那所培养吃奶婴儿的骑士学校里他的外号罢了。

　　闪电之翼、暴怒乌鸦，还有战场死神……这些才是他杰拉德的本相。虽然他的力量大部分被封印，但他仍然是令地狱众人垂涎欲滴的猎物。不如说，因着他被封印，更多人蠢蠢欲动。吃掉他，获得他的能力，想来很令人向往吧。黑马的主帅，无疑知道他是谁。

　　杰拉德舔舔嘴唇，瞥了一眼克莱蒙。现在的克莱蒙……对自己的实力可能会有一定提升，可是未免太浪费了。至于西西……唔，算了吧，她能有什么用，自己又不想学习医术。

　　杰拉德把执法之剑横在胸前。此战，他只能赌在自己的耳力和手中的这把光明之都的剑上。四围的黑马数量上百，却不是最麻烦的，即使有毒箭，他不像上次一样大意，耳力全开的话，想来也不会再中招。况且，明显黑马害怕执法之剑，在剑光照耀下都低下头去躲避。

　　至于敌军主帅，似乎就没这么好办了。以杰拉德的能力，至今没有检测到关于他的丝毫气息，只能说明，对方要不是个幻影，就是个远高于他自己位阶的存在，实力上的差距简直无法直视。

　　“小杰！”克莱蒙随后跃出地面，站到他身边。

　　杰拉德有些恼火。“退后！”

　　“该退后的是你。”克莱蒙此时的声音沉静如水，“我是队长，命令你退后。”

　　杰拉德莫名不快，不怒反笑：“呵！莫非队长头衔就能打败地狱七大魔王？”

　　克莱蒙的脸色一变：“魔王？”

　　杰拉德索性放弃防御，伸开剑尖，直指主帅，大喝一声：“杰拉德在此，装神弄鬼个屁啊！拉个影子出来哥就不认识你了吗？”

　　克莱蒙下一个动作，却是背靠背站到了杰拉德漏洞百出的背后。

　　“你……”

　　“小杰，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cao！这时候你这么感人有个p用！”

　　“小杰，”克莱蒙认真地说，“你一激动就会说脏话，可是有女士在下面看着呢。”

　　杰拉德语塞。他有些郁闷，十分郁闷。克莱蒙队长好像始终都是这种沉稳而规矩的性格，只是有时这沉稳和规矩是如此不合时宜，让他觉得整体画风发生了严重错乱。

　　“呵呵……”巨大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杰拉德一凌，握紧了武器。风媒准确无误地传达了克莱蒙的心跳和呼吸变化：似乎队长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镇定嘛。

　　“闲话说完了吗？杰拉德，吃掉那个哲人，你活下来的几率会大一些。”

　　杰拉德怒喝：“少废话！”同时他心里快速地判断对手：此魔王似乎深知他的渊源，出手便是挑拨他和队长的关系，若是队长是稍微多疑一点的人，他们的背靠背同盟也便到此为止了。至于魔王会不会暴露出他杰拉德的身份，他暂时没空管了——快死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

　　等等，哲人？难道……杰拉德一愣。魔王不可能不知道低于自己位阶的人的真实位阶，在位阶谱上，这是板上钉钉的压倒性优势。克莱蒙只是个侍从，距离哲人、贤者级别的圣殿骑士还有至少三阶。如果不知详情，仅从末日任务的队长身份推测，倒是会得出克莱蒙是哲人的判断。那么……这个魔王……

　　莫非是水货？

　　“他挑拨离间。”克莱蒙突然道。

　　杰拉德又一愣。这个呆子队长。

　　魔王却显然并不想就此放过他。

　　“杰拉德，你现在还不肯吃他，莫非……哈哈哈哈！”浑厚的笑声回响在脑海，变得有些尖利，“你是地狱的狗，想必他还不知道吧？战友是死敌，哈哈哈哈！”

　　果然，杰拉德咬牙切齿。这“魔王”似乎非要先拆散两人的合作不可。杰拉德心头数念闪过。克莱蒙现在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他便无法回到光明之都继续潜伏，倒不如现在吃了他……

　　魔王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呵呵，杰拉德，去吧，我等你。”

　　可是——

　　克莱蒙没有丝毫表示。他难道一点都不惊讶？等等——杰拉德突然反映了过来！

　　在他耳力全开的情况下，他能听到声音抵达身边其他人耳膜时发出的震颤。可是刚才克莱蒙的听觉系统没有丝毫反馈，也就是说，刚才那番话，是敌军主帅直接传送到他脑海里的，对他一个人说的话！

　　没错，这番话只会对杰拉德起作用，激起他杀掉克莱蒙的冲动。至于克莱蒙，虽然杰拉德始终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运转的，但队长绝不会在战场上自乱阵脚，反而，如果队长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拆穿敌人，什么事都会留到战后再说。

　　照面两个回合，就玩了两次阴谋。实在可恶。

　　可是另一方面，似乎也说明，“魔王”没有那么压倒性的胜券，所以才要玩这些手段。

　　“多说无益，开打。先收拾掉黑马。”杰拉德下了决心。

　　这些天他与克莱蒙有空就会钻研对付黑马的方法。黑马属于重骑兵军种，完全可以碾压两个单兵，更不用说还会放带毒的冷箭了。唯一的解决方法，是一人全力释放执法之剑，将黑马控制在五米之外不得近身；另一人从各个角度格挡暗箭。无疑，因为耳力优势，后一个人肯定是杰拉德。

　　杰拉德安慰自己，没事，干掉黑马，对主帅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事实证明，黑马军队比他们想象的要弱一点，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拼杀掉二十多匹时，包围圈已经缩到五米的临界点，杰拉德可以听到从克莱蒙脸上滴落的汗滴和如雷的心跳。

　　“慢！”杰拉德大叫。

　　“呵呵……”刚刚观战的魔王似乎很悠闲，“求饶？胆小鬼啊。”

　　黑马的进攻暂时停下，一些靠近的马匹烦躁地踢着地面，同时低头躲避着剑光。

　　“切，”杰拉德抹了把浸入眼睛的汗水，“胆小鬼是你吧？以多欺少也干得出来，地狱怎么有你这号魔王？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魔王没有回应。

　　杰拉德继续道：“你的部下真是忠心啊，万一中途把我干掉了，还会把我留给你吃，啧啧。”

　　这句话就有点诛心了。以杰拉德对地狱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理解，争抢猎物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桥段了。

　　魔王终于有了丝动作。“退下。”

　　黑马部队沉默着向两边散开，马蹄沉重地敲击着地面，分外暴躁。

　　魔王却没有上前，似乎远远地打量着这两个已经强弩之末的对手。

　　杰拉德心一横，仰起头大声吼道：“阿巴顿！阿巴顿！你在哪里！这里有个水货冒充你，哈哈哈哈哈！”

　　这一吼用尽全力，他召集了所有风媒作为传声筒，音量大得如同在天地间放置了个露天电影院。

　　没等他吼完，魔王的影子猛地迫近。随着他的靠近，杰拉德和克莱蒙也看清了天边支楞的黑色翅膀。黑压压的一片，慢慢聚拢来。

　　“我去……”杰拉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栽到了地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骨翼，哪怕是加个假魔王，也是无解啊。

　　魔王却突然迟疑了一下：“嗯……退下。”这个退下却是对骨翼说的。

　　看来，骨翼也不是亲兵。骨翼们没有退开很远，聚拢在周围的空中如同一群讨人厌的苍蝇。杰拉德不得不稍微收缩了自己的监听范围——这种情况的拍翼声，实在太干扰了。

　　魔王继续进前，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才停下。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风媒还是没有任何关于此人的反馈信息。杰拉德的心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恐惧：不管是不是真的魔王，这实力，未免太可怕了些。

　　魔王从头到脚笼罩在黑影中，似乎披着长袍，在执法之剑的照耀下，身形竟没有一丝显露。

　　沉默笼罩了所有。直到——

　　“噌！”

　　一把锋利的匕首，准确地扎在了杰拉德的右肩。他拿剑的手抖了一下。匕首随即消失，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来。

　　惊骇一瞬间席卷了杰拉德的思绪：他完全没有听到匕首来自何方！

　　他转身把剑交到左手。同时，左肩又被匕首实打实地扎中。杰拉德差点失手把剑掉在地上。接着，匕首再次出现在他的肋旁。他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上衣。

　　“百发百中，”魔王的声音里带了丝疑惑，“我说杰拉德，你是裸奔着上战场的吗？还是说——你的实力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杰拉德轻轻吸气，克莱蒙也愣住了，问道：“你怎么不躲？你怎样？”

　　“还好……要害都避开了。”杰拉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不得不说，过惯了平安的日子，他真的对疼痛有点陌生了。当年在地狱混生活，挂彩十多处仍然出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地，几乎被认作死神的杰拉德，恐怕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么挫的一天。

　　魔王的这一手……

　　“是术法，不是物理攻击。”西西急促的声音借着风媒传到他的耳边。

　　随即，杰拉德听到西西念诵医治术法的声音。

　　这个傻妞！这种时候就不会躲远点吗？！不管是什么来头，西西的攻击和防御技能都约等于零，现在逞能放远程医治，除了找死还是找死吧！

　　杰拉德一瞬间下定决心，卸下所有防御，以一个最简单的执剑手法，全身力量汇于一点，在魔王与克莱蒙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冲了出去。

　　死士之剑。

　　只有怀着必死的意志，才会给出这样奋不顾身的攻击。即使击中，也难免玉石俱焚的攻击。而死亡……来就来吧，谁怕谁。杰拉德的心在这一刻几乎放松得想要大笑。

　　西西中断术法发出一声尖叫。克莱蒙似乎也大喊了一句什么。可是杰拉德都没有听清。他收起了所有风媒，汇聚在自己心脏和颈动脉处，防备魔王在被击中前先击毙自己。

　　剑尖准确地击穿魔王斗篷，四周一下遍布了燃烧的热度。同时，风媒，他最后的护卫，也无声地惨叫着不断消失。他几乎能感到匕首刺穿心脏的震颤。他的心里也有一丝小小的无奈。嗨，战场死神杰拉德，竟然会有如此挫的下场。他的墓碑会怎么写？为掩护队友死于自杀式袭击？想想，就好差劲啊。

　　执法之剑不断中和魔王的气场，防御一点点撕扯开。杰拉德的风媒已经几乎消失殆尽。魔王在大惊失色之时，那柄三度击中杰拉德匕首悬停在了两人之间。然而杰拉德前冲的去势也已无法可阻。

　　如果从旁观的角度来看，似乎杰拉德闷头把胸膛迎上了那把匕首，英勇就义的架势啊……

　　执法之剑虽然去势更快，但无疑魔王的防御也更厚。在光明穿透黑暗之前，杰拉德只觉得胸口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