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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曼璐第二天起来,照了照镜子果然双眼微肿,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发泄过的缘故,气色倒比昨日好了许多。当然更多的原因大概是她已下定决心不再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人一旦有了新的目标,总会显得神采熠熠起来。

      她径自出了房间,去堂屋里吃早饭。阿宝取了报纸放在桌上,从前若不是为了迎合客人,曼璐是不怎么看报的。今日,她也只是随手拿过来打开。她原本是想知道现在时局如何,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占领了东北四省,报纸里不少版面都是抵制日货的倡议书,满报的忧国忧民,慷慨激昂之言,让人读之动容振奋,她前世最后几年病得厉害,也不曾了解时事,如今读来只觉恍如隔世,亦是更加忧虑:时局不稳,世道也更加艰难。她又随手翻了一页,忽然间,角落里一个不大的方框吸引了她的注意。上面写着:启新洋灰公司发行公司债。

      她还记的前世祝鸿才曾随口跟她提起过,启新洋灰作为国内最大的洋灰厂位于唐山,早在去年就沦为保留中国行政权的日本控制地区,是以经营受损,颇是不景气。况且当时流行买政府公债,所以当初这笔公司债发行的时候,几乎便宜的可以把股票凭证论斤买,谁知后来启新洋灰公司打算迁往南京,这些股票顿时暴涨,虽然最后由于时局突变,未能成行,但这期间也让不少人赚个盆满钵满。曼璐既然是不做交际花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开源。此刻就有个赚钱的好机会,让她心里也不由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几分希望。

      蓦然楼梯上面传来脚步声,曼璐以为是阿宝。回过头却正瞧见一片褐色的衣角飞快的消失,若是没有看错好像是伟民匆匆躲进了屋里。

      曼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上午九点多了,他竟然还没有去上学。想到这里,又不免恨铁不成钢。这时顾太太也从楼上下来了。她昨日拆的被子坏了,今日阳光亮堂,在堂屋外面补一补也还能将就用。曼璐本来也对母亲的偏心不满,但看她连一个破被子都要节省,心里又对她恨不起来。

      “曼桢去上班了?”

      “一早就走了。”顾太太不待曼璐问起,自己便先道:“伟民被你抓伤了脸,不肯去上学。他虽然不懂事,说话过分了点,但你昨日也对他太凶了些。”

      曼璐皱紧了眉头:“妈,你又惯着他,就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去上学。这么娇气,将来有的他苦头吃。”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昨天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对不起他过。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姐姐的为他做的足够了。这一行,我以后不会再做了。”这个泥潭越陷越深,她若再不及时抽身只怕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顾太太愣了片刻,这事她也思量过。曼璐继续做下去,对家里的名声上自然是不好听,否则伟民怨气也不会这么大。更何况早上曼桢也劝过她,她便道:“这……也行。不过你也该赶紧找个人……”她本来想重提张豫瑾,但又怕和昨日一样惹得曼璐不快,便没敢说他的名字。

      知道母亲又是劝她赶紧结婚,曼璐拧眉打断顾太太的话,“嫁人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好男人配不上,坏男人我是宁死也不嫁!”

      “你这说的什么话。”顾太太是个传统的女人,认为女人一辈子不管怎样也是要嫁人的,可也明白女儿这个样子到底难办,心里也不是不愧疚,便叉开话题道:“你不做也行。早上,曼桢跟我说她打算再打一份工……”

      “妈!我之后是曼桢,你要我们一个个都为这个家牺牲一辈子是不是?”曼璐放下碗筷,“曼桢她每天晚上做两份家教已经很辛苦了。我想着以后让伟民杰民他们也去做点事情,只要不耽误学□□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游手好闲着。等小五小六大一点之后也是这样。我虽然不做了,但也会自立更生,再找份工作的。”就算她要去买股票,但要等股票涨起来也需要个一年半载的,这中间她总不能无所事事,坐吃山空。

      她又起身,故意走到楼梯口,大声道:“还有,我昨天也想了好久。以后对伟民杰民他们,我也有要求了。我和曼桢的钱都不是大风刮过来的。以后伟民他们如果每次考试不能拿到前三名,我就不给交学费和书本费。能不能上学,全靠他们自己,要么考进前三名,要么就自己去挣钱。这件事情,我绝对说到做到。他们自己不争气,就不能怪我对他们无义!”说完,也不管顾太太是什么反应,就冷笑着将报纸收好,回了自己屋里。

      她想,既是要买股票,总还是要点本钱的。她从前挣的钱大多贴补家用,自然没有什么积蓄。不过她也打算好了,既然不用迎来送往,阿宝可以辞了,她屋里的沙发软床、留声机之类的也大可以都卖了。虽然都是旧货,恐怕也卖不上价钱,但总好歹能凑个几十一百大洋的。

      只是,她从未买过股票这新鲜玩意,一时千头万绪也有些不知如何着手。偏生这时候阿宝推门就进来到:“小姐,祝先生来了。”

      紧接着就见祝鸿才笑眯眯的从阿宝身后走了进来,“曼璐,我来了!”

      曼璐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整个人不由一僵。再看到他那张“不笑像老鼠,笑起来又像猫”的嘴脸,更是想要作呕。她前世嫁给了这个混蛋,今生再见简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可她还没疯狂到真的这么做。她一个反应就是叫阿宝把他赶出去,顺势卷起手里的报纸就要扔过去,蓦然想起祝鸿才就在交易所工作做掮客,动作不由一顿。

      曼璐对祝鸿才感到厌恶的同时,祝鸿才也被陌生的曼璐给惊到了。他从前来见曼璐的时候,她总是化着浓艳的舞台妆,脸上涂着雪白的脂粉,乌油油的眼影和鲜艳的口红。可今日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但到底五官标致,那副轻嗔薄怒的模样倒也别有一番风情。他愣了好半天,又见她双眼微红,便腆着脸笑道:“嗳哟,这是谁欺负你了,怎么哭过了?”

      曼璐冷睨了他一眼,心知这人贪花好色,无耻至极。前世没娶她之前百般小意,娶了她之后却又是弃如敝履。她将手里的报纸放下,心中忍了又忍,才淡淡道:“和你没关系。你今天怎么没去交易所?”

      祝鸿才道:“我这不是怕你寂寞么!”说着就要来搂曼璐的腰,曼璐用力挣脱开来,心里觉得就像在躲一只恶心的臭虫,面上却还是装作吃醋的模样道:“我看是王老板去菲娜那里了,你也闲得慌才来的吧。”

      祝鸿才靠在桌子边笑道:“原来是因为王老板和菲娜的缘故生气呀。嘿,要我说,那个菲娜哪里及你漂亮……”说着眼珠子乱窜,目光就落在了桌上的一本相册,翻了几页,道:“这是你妹妹什么时候的照片?还留着辫子呢!”

      听到祝鸿才提起曼桢,曼璐惊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过去,将相册合上,冷冷道:“我的东西你别随便乱动。”

      祝鸿才倒也不恼,笑道:“好好好,瞧你这脾气。走,我请你去看电影,看完了再去□□吃饭!”祝鸿才是极喜欢去看电影的,影院里黑咕隆咚的最适合他动手动脚,吃曼璐的豆腐。

      曼璐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冷笑道:“看来你们交易所的生意是不行了,才让你闲成这副德行。说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还真没去过交易所。看电影就算了,你带我去长长见识吧。”

      祝鸿才原本不乐意,但他此时还贪图曼璐的皮肉,倒也拗不过她,便带着她去了。

      两人坐了黄包车,到了四川路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证券所的大楼洋气的很,走进走出的都是西装革履的股票经纪。曼璐从未来过这里,倒是觉得新鲜的很。祝鸿才笑嘻嘻道:“你要进去看?也没多大意思,你要是买股票,把钱给我,我替你去买。”

      曼璐白了他一眼,“我自己有手有脚,干嘛要你给我买。”

      祝鸿才道:“这你就不懂了,股票都是经纪人代办的,自己可没法买。”

      曼璐心道原来如此,也不理他,径自走了进去。一进门只觉内里别有洞天,其中的喧嚣与热闹与外面的安静截然相反。大楼一层是个巨大的厅堂,两侧是三层的环形的围廊,上面铸有西式曲线型的铁制栏杆,垂着深红色的法兰绒的帘子。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是个巨大无比的黑板,上面的数字不时翻动,下面则是如钱庄一样的柜台。

      曼璐第一次来这里,见那些股票经纪不时接打电话,随时报价,那黑板上的数字便也跟着变动,只觉新鲜有趣。祝鸿才此时倒还对她小意逢迎,又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便也给她科普了些股票的知识。这个时代,股票虽已经在中国发行近四十年,但若非资本家,普通百姓少有懂得这些的。曼璐虽然读书不甚灵光,脑子却还好使,不大会儿就明白了个大概。

      她心里有了计较,这才跟着祝鸿才走出证券大楼。

      祝鸿才倒是一副意得志满的样子,道:“我道你怎么提出要来这里逛,原来是想看我工作的地方是不是还算光鲜?那我前几日跟你说的,你是肯了?”

      曼璐一怔,又听他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那个乡下老婆是不会知道的。你嫁给我,我就当你是正房太太,你之前说要我替你养你们全家,那也没什么问题。”

      曼璐不由冷笑,前世自己把他当做归宿,如今听着却不由觉得齿冷。他待原配妻子尚且如此,那些甜言蜜语自然也没有几分真意。至于替她养家,最后竟将注意打到了自己妹妹身上,当真是无耻。枉她一辈子见识了那么多狼心狗肺的男人,最后竟还会栽在他手里。

      看着祝鸿才一副好色猥琐的模样,曼璐终于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将手里的报纸狠狠抽在他脸上,冷冷道:“嫁给你?做你的千秋大梦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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