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章 ...
-
曼璐一回家就见到母亲和奶奶殷切的目光，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那张欠条给她们看了，有了这张欠条也好哄顾太太他们回乡下去。又告诉他们，伟民虽然还要关一阵子，但只要凑够了钱，过阵子就能放出来。一家人在六安好好安顿，伟民出来后，就让他去工厂给人打工。
曼璐安排的让人挑不出错来。顾太太和顾老太太也知道，他们在上海这边多住一天，就是多花一天的钱。早点回去了，也好把房子卖了给伟民凑钱。
固然一家人对上海颇为留恋，但事情到这一步已是无可奈何了。尤其是为了伟民，这回倒无需曼璐催促，顾老太太就已经让曼桢去定回六安的车票了。
家里的东西收拾了又收拾，顾太太和顾老太太还挑挑拣拣，似乎觉得还有好些可以留下拿去典当给伟民凑钱。可家里本就拮据，剩下的东西也不值多少铜钿。每每到这个时候，曼璐就觉得这两个老人又可悲又可气。
晚上，曼璐又偷偷告诉曼桢，自己已经把这套房子卖了，另外在曼桢工作的工厂附近买了一套房子，户主是曼桢，将来就给她做嫁妆。曼桢当然不肯答应，按照之前的计划，这个房子并不会被卖，姊妹俩也还一起住在这里。
可曼璐也有自己的考虑，祝鸿才上次大闹圣约翰时说的那些话也给她提了个醒。这个房子本就是当年一个富商给她的，她又在这做了多年的交际花，石库门里家家户户都知晓她的事情。将来她要做正经的事业，更要注意名誉。倒不如搬离这里，重新换个地方。
况且，曼桢既然打算跟世钧结婚了，有些事情也给提前备好。娘家已是这样的状况，曼桢若是没有嫁妆，即便嫁过去也会被沈家欺负的。这是她的一片苦心，也是她偿还上辈子对不起曼桢的罪孽。
曼桢觉得这房子太贵重了，可在曼璐心里这也不算什么。她今生赚钱只是为了生存下去，改变前世的命运才是她的心愿。曼桢见姐姐执意如此，也没有办法。不过她知道就算一家人回乡下，恐怕还要靠她们姊妹的接济。换个房子也罢，反正她嫁人也不会那么快，一时有空余的房间还可以租出去，把租金寄给家里。
曼璐自然也无不可，这房子已经是曼桢的了，如何处置都随她心意。想到家人的事情马上就要妥善解决了，曼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请人本该是最相亲相爱的，可如今却要弄到这个份上，即便是摆脱了无止境的负担，心底却也只余悲凉的惘然。
第二天，顾家人就要返乡了。因为东西多，不得不叫了几辆黄包车来拉。曼桢扶着顾老太太，领着杰民他们先上了车，顾太太却留在最后叫住了曼璐。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那日她在欠条上看到了程力夫的名字，又想起来顾老太太曾经提过，有位曼璐的旧相识也姓程，还曾将送她和曼桢从医院回家。她忍不住期期艾艾道：“曼璐啊，这给借钱的程先生……你是不是认得的呀？”
曼璐有些警惕的看着母亲，心里又觉得她实在好笑，“姆妈不会是以为我认得他，这笔账就不用还了吧？”
顾太太苦着脸道：“唉，欠债还钱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可是这么一大笔钱，伟民怎么还得起……”
“还不起也要还，等他出来了就送他去程先生的厂子当工人。他没技术也没力气，一开始只能干最底层的活儿，薪水也很低，但好歹能有口饭吃。人家肯让他做工还债，已经很仁慈了。”
顾太太连连应了几声，却又道：“是是是，这位程先生真是好人。我是就想问问你，你前阵子是不是……又做回原来的行当了？”
曼璐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母亲竟然以为自己又去做舞女了！她心中气苦，旁人轻贱她污蔑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母亲也认为她会继续做那种寡廉鲜耻的事来！
曼璐正要分辩，就听顾太太道：“这个程先生能借钱给你，可见对你是不错的。曼璐，你年纪不小了，他既然对你有心，你也别再固执了。况且，还有你弟弟的债……”
这句话，犹如一道响雷直把曼璐心底对母亲最后的一点不忍给生生湮灭了。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要她嫁给程力夫，好把伟民的债都一笔勾销么？
“妈！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女儿除了靠身体供养弟弟就没有别的价值了么？！”也对，前世她不也是这样害了曼桢的么？一听自己说只要曼桢能留下来做姨太太，祝鸿才就花钱送伟民留学，顾太太不就立刻答应丢下曼桢躲到乡下去么？
顾太太看着女儿脸色大变，忙弥补道：“只是若能成了，那不是皆大欢喜？妈也是为了你好！”
“不好！这一点都不好！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让我为了还钱嫁给一个男人，他会怎么看我？我永远低他一等，因为我是他拿钱买来的！他可以打我骂我，因为我是拿身抵债的！妈，你总说为我好，可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为我打算过！从前眼看着我为家里卖身，后来觉得我拖累弟妹名声，现在又要我嫁人给伟民还债！我卖不卖身难道全凭你为家里的考虑，就一点也不为我打算？伟民是你生的，我难道就不是么？！你就忍心毁了我一辈子么！”
顾太太被她这一连串质问，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也觉得自己委屈，哭道：“你怎么这样说？要不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无论什么事，你都是没有办法！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我么？你要我为了伟民嫁人，就是要逼死我！”想到前生今世，往事种种，曼璐又恨又悲，哭得不能自已。
顾太太也觉得自己冤屈的不行，跟着哭道：“作孽啊！我辛苦拉扯你长大，你就这样看我……”
曼璐咬着牙，“妈，咱俩母女情分已尽了，你走！你快走！我再不要看到你！”
见曼璐撂下这样的狠话，顾太太哭得更厉害。这时候，曼桢也从弄堂口走回来接顾太太，已影影绰绰听到她们的对话，见母女俩已是闹成这个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扯着顾太太往外走。“妈，走吧……要误了时候了……”
顾太太终是被曼桢拉走了，只是依稀还能听到她委屈的哭声。曼璐淌着眼泪，扶着门板，不由蜷缩着蹲在地上。
还是一样的。即便重生还是一样的。还是没有人爱她！
张豫瑾是早已不可能圆的旧梦。而祝鸿才依旧是个畜生！连家人亦是像从前一样只想着牺牲她。
她能改变自己，却改变不了别人。所以，她还是没有人爱的可怜虫……
这多么可悲。
曼璐抹了抹眼泪，泪水却仍是止不住的往下落。她伸手想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方手帕来，却蓦然捏到了一张薄薄的方胜。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