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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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璐想，如果张豫瑾真的要住过来，那她这个前未婚妻该如何面对？她将碗放下，干脆拒绝道：“我不同意。”
曼桢也道：“是啊，奶奶，这样不太好。不如我们出钱在外面给瑾哥哥找间旅馆住吧。”要姐姐和张豫瑾共处一屋，也实在太尴尬了。家里虽然困难，但几天小旅馆的房钱还是出得起的。
顾老太太却不大愿意，“奶奶都快有二十年没回过六安了。这次好不容易老家来了个亲戚，怎么能把人家往外面赶。”她看着曼桢，又苦口婆心道：“豫瑾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如今都在老家做医院的院长啦。阿生眼光好啊，从前就说过这孩子上进，一定会争气的。”当年也是顾父极为欣赏年少勤奋的豫瑾，才答应把曼璐许配给他。只是世事变幻，曼璐和豫瑾是不成了，但是还有曼桢呢。顾老太太想，曼桢和曼璐长得像，当年豫瑾看得上曼璐，自然也看得上曼桢。她又是个旧式的人，不赞同自由恋爱。虽然晓得曼桢似乎在谈一个男朋友，但那个男朋友谈了这么久也没有上门提亲，她大体也觉得这是在白耽误功夫。
倒是顾太太心里还是存着把曼璐和豫瑾送做堆的意思。她想曼璐和豫瑾两人毕竟是青梅竹马，张豫瑾这么久没有结婚，可见心里还是念着曼璐的。说起来，曼璐的前途也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思来想去，哪里还有比豫瑾更好的人选呢。
两人都觉得自己这是替两个孩子做了最好的打算，哪知这姐妹俩是必不会领情的。
曼璐沉着脸，冷冰冰的掷下一句话：“妈，奶奶，你们要是让张豫瑾住在家里，那这个家我也不呆了。”
顾太太见她如此，忍不住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做不成夫妻，难道要做仇人？豫瑾这么多年没结婚，是咱们对不起人家，人家并没有对不起咱们啊。”
曼璐道：“我当初退婚也是为了他好，并没有对不起他。”思及前世张豫瑾的那句伤她最深的话——“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我就觉得幼稚，也很可笑。”她淡淡续道：“况且，我做了舞女，他也不会要我了。又哪里谈得上负不负的。”张豫瑾羞于承认他们的过去，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曼璐如此，顾老太太终是忍不住急道：“你不行，不是还有曼桢么！”
“奶奶！”曼桢吓得将碗差点摔在地上，她实在想不明白，奶奶怎么会这样直接在姐姐心口捅刀子！更惊诧于顾老太太竟会想让自己和张豫瑾在一起。“奶奶，你别胡说，我……我有男朋友了！”
顾老太太道：“你那个男朋友在哪里？是你们的同事？你啊，这种不知底细的人家，哪里及得上你爸爸当年看重的豫瑾。”更重要的是，顾老太太很是担心曼桢自己挑的男人家境不好，而豫瑾好歹是乡下的医院院长，将来她和曼桢的母亲回乡养老，也不会没有依靠。
纵然曼璐前世就知道奶奶在撮合曼桢和豫瑾，此刻听来依旧觉得锥心。她冷笑着站起身，将碗狠狠砸在地上。“好，你们非要他来，那我就走。”反正这个家呆着，早就没有意思了。她憋着一股气，噔噔噔的跑回楼上，冲进屋里，打开衣柜，恨不得整个人扑进衣堆里大哭一场，但这太懦弱了。她到底是忍住了眼泪，只将衣服一件件都翻出来。翻到最后，又觉得把衣服都带走了，屋子一空，奶奶她们岂不是更要让张豫瑾住进来了。总不能让她们如愿！
于是，她找了个手提箱，随意塞了几件衣服，又从抽屉里把那些股票、债券统统拿走，临走时还不忘了那几本英文书。曼璐下楼的时候正好赶上曼桢来拦她。
“大姊……”曼桢知道姐姐是真的伤透了心，想要挽留姐姐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拉着她的手塞了一点钱。曼璐免不了迁怒曼桢，冷淡着脸将钱推还给她，快步下了楼，冒着夜风径直出了家门。
冬天的上海冷风阵阵，吹得人更心凉。好在她外面还披了一件灰鼠皮的大衣，只是大衣老旧，肩膀上都已经被磨得掉毛了，光秃秃的不怎么挡风。曼璐缩了缩肩膀，提着箱子，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便循着夜色，往弄堂外走。
她身上现金不多，就算要卖股票套现，也只能等到下个礼拜一，便寻思着先找家小旅馆住下。
走到家附近的旅店，谢了顶的老板见她一个漂亮女人孤身投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曼璐因此觉得不大安全，转身又辞了出去，沿着合肥路漫无目的的溜达。
还记得年少时与张豫瑾恋爱，她曾在信中恋恋不胜的写到，每日上学都会走过合肥路，她多么希望沿着它能够走到合肥去看他。少年无知，总会幻想意中人永远都在那头等着她，哪怕她不得已做了舞女，退掉了婚约，都以为那个人还会毫不嫌弃的守候她。可惜二世为人，现实消磨了所有的天真，她已经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永远不是她幻想的彼方。
不知不觉走了许久，夜色渐深，曼璐愈走愈冷，不由停足跺了跺脚。一抬眼，恰好就看见路边有家教堂透着昏黄的灯火，彩绘玻璃被月光映得如梦似幻，在漆黑的夜里好似那绚丽多彩的万花筒，让人不禁驻足。许是在圣约翰大学呆久了，曼璐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教堂主殿内，两排白烛的辉映使殿内洋溢着柔和辉彩，十几个唱诗班的歌咏者站在圣母哀子像下，用最温柔的语调轻柔的吟唱。曼璐听不懂拉丁语，却被这歌声所吸引，忍不住将提箱放在地上，坐在椅中。
歌声让她心中一片沉静，望着圣母玛利亚怜悯的抱着死去的耶稣，却又不由想到了许多旧日时光。爸爸去世的那天夜里，一直拉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她到现在都很想知道父亲临终前到底对她要如何的嘱咐。他可知道他的女儿后来又是如何的凄苦。七八岁的时候，她牵着爸爸的手从六安乡下到繁华的大上海，爸爸问她怕不怕，她说跟着爸爸去哪里也不害怕，可如今爸爸已经不在了，她一个人也不能害怕。
一曲圣歌已毕，有个人递了一方手帕来，曼璐这才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真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其实我都没听懂……”曼璐又羞惭又窘迫的接过手帕，有些语无伦次，此时透过沾着泪水的睫毛，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不要害怕，孤单的羔羊，我们与你同在。”那人微微笑了一下突然说了一句话。他长了一张十分有男子气概的脸庞，两道英挺的剑眉和挺直的鼻子大概会让人觉得有点严肃，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却蕴含着柔和的目光。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英俊又可靠。
曼璐大概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吃吃道：“什……什么？”
“是歌词。这首歌的歌词只有一句话：不要害怕，孤单的羔羊，我们与你同在。”他继续温柔的说道。“Solus Agnus, noli timere, quoniam tecum sum……”他轻声哼起来那首歌来，可在曼璐耳中听起来就像是哄孩子的安眠曲，叫她忍不住破涕为笑起来。
那人见曼璐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看了眼曼璐的打扮和她的手提箱，神色柔和的问道：“你也是坐夜船回上海的？”
曼璐摇了摇头，她这才听到外面隐约有邮轮的汽笛声，自己大概是走到码头附近了。他既然说“也”，想必是刚坐夜船抵达上海的旅人。
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曼璐忍不住有些好奇： “你是……”如今四面八方的人都往上海涌，有从东北流亡投亲奔友的，有来自全国各地到上海掘金的，还有从海外归来的留学生，各色人等，数不胜数。
他却道：“我是回家的。” 他站起身，笑容有点苦涩，“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语气里有几分掩饰不住落寞。
曼璐不由想到了自己，她亦是孑然一身，反而有家是拖累。
钢琴声再次响起，唱诗班的歌咏者翻开唱词本，再次唱起圣歌。
男子提起自己的手提箱，侧耳听了几句，笑道：“今天的歌都很应景：主在召唤，迷途的羔羊，只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你会得到正确的回家方向。这位小姐，我与你共聆圣音，亦与你同勉。”说罢，他潇洒利落的转身，快步走出了教堂。
曼璐怔怔然的看着他的背影，蓦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的手帕，想要喊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人说萍水相逢即是缘，不论是这座教堂，这个唱诗班，还是这个为她拭泪的人，都是给予她这个冬夜里特别的温暖。
直至时钟敲响零点，曼璐也起身离开了教堂。此处靠近码头，寻旅店就方便了许多。她寻了一个小旅店，前台的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曼璐觉得相对放心，便先付了两天的房钱。她想这样也好，住的远一点，也省得被家人找到，更免得会撞上张豫瑾。
她以为离家出走的第一夜会辗转反侧，但不曾想这一夜睡得很好。以至于早上闹铃响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原来离开这个家，对她而言不啻为一种解脱。曼璐起身收拾好衣着打扮出了门。今日海燕剧社要在大生面粉厂表演，她自然也要过去。
因为换了一个地方住，去剧社的距离便远了些。曼璐到的时候，已经比平日晚了不少。她正担心自己会不会耽误了开场，就见剧社里人人神情失措，闫静姝正急匆匆的往外走，恰与曼璐撞在了一起。
闫静姝一见到曼璐就红了眼睛，“密斯顾，不好了。仲煊被抓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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