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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雨凄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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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暑假,例常的补课。那时候,我们被称为“准高三”。
头顶尚未堆积万重的乌云,眉间还没堆起忧愁,犹自感慨着:“这是高三的感觉?根本不紧张啊。”虽然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炎热迫得人几乎昏厥。
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紧张的时刻,即将到来。
在那之前,我的心竟也有些急躁,等不及要厘清我们的关系。
我跟你,究竟算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我给你写了封信,普通的、用寻常的纸张写的信。
你便将之视作情书了。整整一天,你亲近的朋友东骋悄悄告诉我,你发愁了一整天。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才好。
我只以为是你也看不清,却不知,你竟是在思考,怎样给我的“表白”一个合适的回答。
表白啊,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做呢。
且不论结果如何,单是等待的过程,就够煎熬的了。
就算信笺上透出了“喜欢”这样的字样,那也绝不是表白。
我是要一个答案,但并不是“yes or no”。
那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你却偏偏认真地给了这种回应:“我跟你不在一个世界。”冷漠的九个字,一点一点冻结了我浑身的血液。
心,就像玻璃瓶子,突然一下子倒出了所有的东西,只剩下空空的内里。
几近崩溃的情绪,让我做出了些连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事情。
譬如,非得讨回那封信,然后亲手撕得粉碎。
还有,那样低声下气的恳求,说什么陪我走最后一次。
你可有陪我走过?
我们其实是平行线,从来不曾真正相交过。
所有的欢笑,仿佛一场谎言。
你的态度异常坚决,立即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那天晚上,你逃也似的飞快跑出了教室,我就站在你身后,双手紧抱着怀里的包,也没跟上去,也没出声。
可是回家的时候,却还是缩在黑暗的走廊,紧贴着墙低声啜泣。
墙面绘着丑丑的人像,脸上也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这场变故,直接导致了持久的冷战。
我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想看看自己究竟能有几天不跟你说话。
度日如年,是否就是这样的感觉。
喜欢这回事,听说先喜欢的人,总归是要卑微一些的。
所以我才那么没有自我,一心只围着你。
八月初,我们终于还是和好了。
是谁先主动的,也已忘记。
多半,是我。
只因我日日盼着,恨不得放弃一切,什么都不要,只求回到原点。
还做你那个乖巧的妹妹。
这其实是奢求啊。
你大概,大概有点儿可怜我?
所以答应了,还与往常一样同我亲近。
体会到失而复得的感觉的我,喜滋滋地给你留言:“很好,你还是我哥,一直一直。”
你是这么回答我的:“记得,不可能再有其他什么了。”
我自己一字一句,亲口答应下来:“好,划一道永不逾越的线。”
从此,我只是妹妹,什么都不能做。
这样的话,就能够再看到你的笑容了。
“记得,不可能再有其他什么了。”
记下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是不是有什么忘了说,回头翻的时候,才想起来。
高二那年的五月,发生了那样的事故吧。
我提过的,你不算个中规中矩的学生,上课都不大听讲的。人缘偏又奇好,总能找到朋友一起厮混。哪怕调到前面来了,也不太认真。
那是节政治课,老师讲课的时候,突然点了你的名,让你别说话。
你的性子挺犟,跟他顶起嘴来,争辩道:“我没说话。”
老师的脾气不太好,板着脸回道:“我听见的就是你在说话。”
你一直坚持着,不是你。
僵持了许久,火药味越来越浓。
老师还抬手给了你一巴掌,你狠狠地道:“你有种再打试试!”
同样激动的老师,差点再一次挥下巴掌,班主任及时出面拦住,加以调停。
过于倔强的你,气愤之下,险些翻过护栏跳下去。
那时候,我们的教室,在五楼。
听说班主任还亲自给你的父母打了电话,请他们予以教导。
毕竟,这冲动之举,是异常危险的。
事后想想,你也是后悔的。
经此一事,你算是跟政治老师,结下了梁子。
那时的我,清楚地看到了你的另一面:倔强的,认死理的,不认输的。
你哭了吗?那么讨厌哭的你。
可是连你那样一面都看到了的我,还是如此如此在意你。
我似乎是真的,喜欢你。
还记得那时的我,还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梦,梦见自己变成枝上的一朵花,被你轻轻摘下来,在手心细细把玩着,最后却丢弃在了马路中间,让车子轧成无数的碎片。
鲜红的颜色,渐渐灰颓……
醒来急急忙忙告诉你,你不以为意,笑着说我想得太多。
不是的,这也许,就是一种征兆。
预示着必将到来的分离。
高三是昏天暗地的一年,这在所有的记载中都是如出一辙的。
我的高三似乎灰暗得看不见一丝亮光,头顶永远压着千钧重的山。
唯一能够凭借前行的,只有心头不死的火焰。
“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总也忘不了,月生,那个一直屹立在最顶端岿然不动的男孩子,是这么来评价我的:“你和琴音,都太过拼命。还没等到那个时候,恐怕就已经耗尽心力了……”
我一直都不懂呢,努力并非全都能够得到回报,不是只要拼命地追求就能得偿所愿,譬如我竭力地靠近你却反被越推越远,譬如我一头扑在学习上却一天天落到了谷底。
不甘心啊,曾经的我,虽然也有过波动,但从没掉出过那个层次。到后来,不知为何,摔倒了再也没能爬起来。
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呢。放弃了,也就没了前进的动力。
路遇从前的同学,对方微笑地问我:“还习惯吧,成绩怎么样?一本没有问题吧。”
我简直答不出什么来,只能含糊不清地说道:“努力的话,应该可以。”呐,说这话的自己,都明显的底气不足。
那头,琴音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坠下深渊,波动甚至比我还要大。
悲哀之余,竟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同我好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我也只能瞧着她伏案的身影发呆。
我,同她一天天疏离。
这时候的我,大概是最孤独的吧。没有伙伴,没有支持与鼓励,没有你。
为什么在我失落的时候,你反倒骤然崛起,完完全全地取代了我的位置。
也许是错觉,单单从位置上看,恰好取代了我跟琴音的,是你,还有,景染。
我从不嫉妒你,也不羡慕景染。只是疑惑自己究竟败在了哪里。
同样的问题,问过你许多遍,你总是指着自己的脑袋,得意地笑:“智商的问题,我比较聪明嘛。”
是呢,你一向是聪明的,虽然不太肯用心。在这一点上,跟校草木牧极其相似。后者从不听课,却每次都能拿到令人咋舌的分数。
不需要很努力就能轻松取胜,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呢。
高中时代见识过这样出众的人物,后来再受到怎样的打击都习以为常了。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你跟景染。
我本该一早察觉到的,在阿恬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
孤零零的我,是偶然间,得到了阿恬的友谊。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俩很像。是一模一样的孤独。
在为数不多的体育课上,我们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她突然回眸,笑着问我:“沥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的两个关系很好的人在一起了,你会怎样?”
我一头雾水,反问她:“关系很好的人?比如说?”
“比如……比如玖怛跟景染。”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沉默了半晌,心跳得很快,说出来的话,同心里的,并不完全相同:
“我很在乎玖怛,也在乎景染。”
不仅仅是在乎。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我,没法说什么。”
也没有立场。
“当然如果他们感觉幸福,也挺好的。”
虽然我会很痛苦。
“唉。”她长长地叹息着。
没多久,你跟景染在一起的消息已经爆炸性地传了个遍。
我啊,也不晓得要怎么去描述,描述我看到的场景。
如此恩爱,如胶似漆。
又该如何形容你们这场爱情呢?作为局外人的我,是绝对没有资格的吧,虽然我再三被当做潜在的第三者。
你笑眯眯地宣告:“以后不能跟你们聊天了,染染不让我跟别的女生说话。”当时你在女生堆里还是很受欢迎的。
不跟别的女生说话。都可以为了对方去改变,她一定是对你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
重要到,不可替代。
藏在你内心深处,永远的,不能磨灭的痕迹。乃至深深地,篆刻到了灵魂里。
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啊,偏偏我藏着你,你却藏着她。
过了二十岁我才懂了,只要你的心底还篆刻着她的音容笑貌,我所做的一切,我的等待,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多年的执著,绝不是期望拿到一颗带着旁人印记的心。
就算我贪恋太多,我是真心希望,那个人,他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部全部都属于我一个人。
彻头彻尾是为我独有的那么一个人。
出于这样的考虑,我选择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