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真的,假的 ...
-
玖怛,你说到底为什么,自从遇上你,我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告诉我,我却偏偏转头又亲口问你:
“那件事是真的么?”
好像非得从你口中,才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你便露出那看了让人迷惘的神情,笑容恰好收在嘴角,欲展不展,反问道:“我说不是真的,不是这样的,你信不信?”
骗人。
你这种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不是么。
可是比起这,我更愿意去相信,单纯地按照你的意愿去“相信”就好了。
只有这样,才不会痛到无法承受。
后来我们断断续续闹出那么多分歧,我总是反思,觉得自己还不够相信你。
于是写了那张纸条给你,那是我,无条件无底线的选择:“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你却越走越远,再也不给我一个回应。
我们,究竟是怎样,一步步由若即若离,走向了彼此对立。
玖怛,事到如今,我也糊涂了。
我到底,是不是喜欢着你的?
虽然我自己,弄不明白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情愫,还是心愿?
但想要一直一直看着你,陪在你身旁,永远永远陪伴着你。
这样强烈的愿望,又算不算得上“喜欢”呢。
罢了,你是不会给我回答的。
我总是期望从你手里得到一个温柔美好的回答,却从没有哪次如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说得是不是这样子呢。看着那么近,伸出手却触不到实感,像漂浮着一团雾气。
咫尺天涯。
而你从不骗我,宁肯对我说那些伤人的大实话。
不知道为什么,甜蜜的谎言,总是比残酷的真实更能给人以安慰呢。你不给的,我只好自己给,自己编一个又一个的美梦:
“到最后,陪在玖怛身边的人,一定是我。”
“总有一天,玖怛能够发现,最喜欢他的人,只有我。”
够了,连我自己都骗不过去。
这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沉香屑》里面的葛薇龙,乔其乔也从不骗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不能答应你结婚,也不能给你爱。但是薇龙,我能给你快乐。”
多相似,你给我的唯一一封信上也是那么清楚明白地写着:“要快乐啊,沥沥。”
不是喜欢,只是“快乐”。
但是我的快乐,从喜欢上你之后,就已经被抢走了。
我们的相遇,说起来,委实再寻常不过。
只是最普通的高中同学,同学而已。
做过一段时间的前后桌,在教室里朝夕相对,互通姓名。对彼此而言,其人连同对方的面貌,都不过化作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符号。
非得时间的鬼斧神工,才能致使我们换了心神。
起先我没太注意你,或者,对谁都没太注意吧。本来内向的我,习惯了封锁自己的内心,不去过多的交流,不需要太多的朋友。
那时我的同桌,景染,恰恰相反,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子,总是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我不懂的事和无法理解的道理。
那中间,并不乏关于你的内容。
你,虽然你的位置是紧紧挨着我的,可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除了玖怛这个名字外一无所知。
你总是侧坐着,背靠着墙。侧脸给自窗子撒进来的阳光细细描摹过,周身散发着暖融融的气息,就像是太阳本身。
我是眷恋着阳光的,于是也悄悄将目光投向你。你向我展颜一笑,嘴角上扬,勾勒出美好的弧度,我便感觉自己的心,也被阳光照亮了。
仿佛我是一棵细小的禾苗,刚刚破土而出,怯生生地往外探视,一眼,就望到了你。
那年那景那少年。
于是寡言的我,竟然主动跟你攀谈:
“你这么靠在墙上,背后蹭得都是白的呢。”
“是嘛,”你歪过头,极力去瞧自己的背,却没法真正看到,又俏皮一笑,“那你帮我拍拍吧。”
“嗯……好了。”
就这么一点点熟悉,虽然终日说着些没油盐的话语。
如此巧妙,你的笑容是暖的,最爱的颜色是常年身着的金色,那眸子总让阳光照得透亮……
你就是我的阳光。
我不止一次,以无比认真的神情,这么告诉你。
但我依旧懵懂,同你还有很远的距离。
一月一次的座位调动,轻易就将我们分开了。
在那之后,景染失落地同我说道:“像他们男生,哪怕坐在一块儿时候,混得很熟,分开之后就立马生分起来了。没办法啊……”
我不肯信,时不时主动过去“骚扰”你,同你打打闹闹的。
还总揪着某个问题,没完没了地同你争辩。
你周围往往聚着一堆好事的男生,时常不耐地起哄:“哎呀,玖怛,你干嘛一直让着她。干脆一巴掌过去好了。”
我闻言脸上也讪讪的。
你却只是笑着,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哥才不会打女人……”
而我倒抓住了这个“哥”字,悄悄将你认作了哥哥。
哥哥,多温柔的字眼,似乎代表了保护和爱。
但本应与你我无关。
是以多年后,我意识到所谓“哥哥”“妹妹”就是跟暧昧密不可分的,这才发现我,根本就给自己编出了错得离谱的借口,去靠近你,去试着在你心中争取一席之地。
其实那时我多迟钝啊,明明班里已经传开了我喜欢你的流言了,我却丝毫不知,也从不跟你提到这方面的事。而你——后来的东骋也好,阿恬也好,都一再跟我提起——你并非不知,只是装作没有察觉到罢了。
善于装傻的男孩子,真是叫人喜欢得心口泛疼啊。
当我犹自稀里糊涂的时候,你的初恋出乎意料就开始了。
对象,并不是我哦。
伊人,我并不想提起,因为那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是么。
那披散着染成金黄的大卷发的女孩子,她是你昔日的同窗,也是你的初恋。
这场短暂的交往,对你来说,是骗局。
于我,则是重新认知。
飘着小雪的平安夜,教室的白炽灯放出明亮的光。
满室都是喧闹和欢笑,彼此交换着送苹果。
我就坐在窗户边,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小雪,又回头看你。
看你那么欢喜地轻吻着漂亮光滑的蛇果,又特地传送着好看的小本子,以便征集班里同学们的祝福,说要征集五百二十条送给她。
我竟会觉得异常难过。
仿佛是无形的手,在我心上掏了一个巨大的洞。空荡荡的。
目光穿透面前的本子,延伸到那已经过去的时光,你靠在讲台边,安静地望着门口发愣。
那时我们笑你:“古有‘望夫石’,现在,倒叫我们看到‘望妻石’了。”
你反驳道:“沥沥,那你还天天望着我呢,你是什么石?”
我噎住了,不能言语。
日日张望着,你的心,我的心。
指甲轻轻叩击着本子,我强笑着写下:祝哥哥跟嫂子永远幸福。
就那样凝视着你,在我视野里绽放着快要将人融化的笑容。
你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你们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哪,好幸福啊。
如果看着你幸福的笑容,我也能感到幸福的话。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到后排转了一圈的景染黯然地告诉我:你分手了。还嘱咐我别再问起,这是你心底的疤。
解释得太过简洁,后知后觉的我实在没能明白过来,只能用笨拙的方式安慰你。
心底却悄悄松了口气。
“沥沥,你喜欢玖怛吗?”
头回被人这么问起时,我吓了一大跳,不知究竟该否认,还是如何。
只能沉默。
后来接二连三地被同样的问题问住,我也渐渐迷惑了:我啊,这样算是喜欢你么?
连景染也这么说着:“傻瓜啊,喜欢他就说出来。不过……你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恐怕,没法互相理解吧。”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的,我所在乎的东西,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你关心的,我从来看不透。
我们,实际上非常不同。
但感情是那样一种不讲道理的东西,丝毫由不得我控制。
我偏偏看到了你,眼睛里只有你,再也容不下旁人。
同你撒着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想要靠着你的肩,故意跑到你身旁午睡,将脸埋进桌面铺着的你的外套里,嗅到的,只是一股清气。
甚至大胆地给班主任发短信,以“帮助你学习”为借口想要跟你挨近。
我的小手段,实在不高明呢,还显得有点蠢笨。
我并不在你的心里,哪怕靠得再近,都没有用。
只是犯傻而已。
人总有犯傻的年纪么。
说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班主任变相地同意了我的请求,将我们的座位换的很近很近。
可当时的我,为了争取前十名,为了和当时的伙伴琴音能够互帮互助,为了那些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竟然放弃了到手的机会。
那段时光,我并不后悔,即使设想过不这样会如何,却从不觉得自己的放弃是错误的。
毕竟对我来说,有比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更重要的事情。
为了那看不见的前方,我握紧拳头,一刻不放松地向前追赶。
充实,满足。
哪怕走在路上,也忍不住讨论一些政治的、历史的问题。
与我同行的,全是班里校里有名头的家伙。
某段时间,因为搬家时期的诸多不便,父亲还曾特意来接我。结果惊诧地发现那奇特的现象,转头同母亲抱怨着:“沥沥每次都跟不同的男生一起走,一天换一个!”
我不满地辩解着:“也有女生啦,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他也从没看见过你。
对哦,你没有哪一次,陪我走过那段昏暗的散发着淡淡香樟味道的校园小径。
虽然我曾经哀求你:“陪我走一次,最后最后一次就好。”你都不曾准许过。
这都不重要,不重要了。
其实你是对的。
没有放任,没有温柔,我才不会因为贪恋而给自己错觉,以为能够同你走下去。
可忍不住想问一问: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