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欲休难休红颜泪 ...
-
极力撞向床头红檀雕花床柱，枫妍拼尽了一生全部的勇气和骄傲。她应该绣完七尺炎绫自悬于梁，穿上自己最华贵的袍；她应该在宫后苑里受辱之前便咬舌了断！
如此，她的心里便不会牵扯出千头万绪的纠结，更不会连眼泪也干涸！
闷声巨响中，枫妍听见死寂扬出簌簌，像极了春日里花开的声音。眼前霎时迷起黑雾，须臾，耳畔有微微声响来扰，状似雪落……
落雪了么？
好冷！
筱玉止住晕眩正要挣开胤礽的圈护，突然身侧床榻一声巨响。定睛望去，厚重的红檀架子床竟还在微微颤动，红罗软帐飘摇中绽满殷红和……
白花花似脑浆的东西！
胃里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想要呕吐的感觉盖过一切悲惶惊悚，筱玉的手狠狠抠住自己胸口，抠得指节泛白。可怖的死状中，枫妍嗫嚅着雪白如宣的唇。筱玉浑身颤抖着忍住一阵阵干呕，将耳覆上她微弱的气息：
“十三阿哥……笛……妍儿想……听……”
泪水毫无征兆地迸了出来。甚么东西狠狠刺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再也无从拔却。跪在枫妍床榻边，筱玉躬身抠住胸口，干呕着泪如雨下。
枫妍的死将“死”定义成最残酷、最可怖、最不堪的一个字，铭入筱玉的意识中，再也无法更改。从此以后，但凡听见“死”字，她皆会条件反射样颤栗干呕。
人真地很奇怪，有时可以慢慢原谅死亡降临于自身时的绝望与创痛，却无法接受一个活生生的同类死在自己眼前。
胤礽阴霾肆虐的凤目盯住枫妍轰烈壮举后残留下来的诡异死状和妖戾气息，缓缓收紧双拳。她一直以自己柔弱卑微的身躯为她遮蔽风雨，到头来，她却用最冷酷的方式回报她。望着筱玉蜷缩无援恨不能将五脏六腑一齐呕出，胤礽眸中渐渐逼出血色，一滴清泪盈不住，终是顺着他沉郁焦灼的脸庞滑落下来。
筱玉颤动的身形越来越虚弱，胤礽的心越抽越紧。压平心绪，他俯身将她从床榻边曳起，横抱入怀。怀中，她的身子骨散了似的，眸光微弱：
“不要将此事张扬，扎拉里……”
她晕过去的最后一秒，还在算计着如何控制事态发展，将伤害减小到最低。胤礽拥着手臂里轻得没有分量的身子，竟不忍直视她纤尘不染的苍白面容。
一个凄冷无奈的笑缓缓绽起，他温软地将脸蹭上她的发，一下，一下。
你这样步步为营，就不累么？
命人将枫妍房里清理干净，落锁看守，胤礽将筱玉抱入正殿后寝。
莹白的衣袍下，筱玉胳臂红肿，并有几处裂伤。胤礽阖目静叹，拂开她的掌，掌心果然已经掐出血痕。迟疑片刻，他解开她颌下盘扣，雪白的胸口处，一片淤红。
将她的衣衫重新扣好，紧紧搂抱于怀中，胤礽苦苦挣扎一番，忍恸唤人去户部请四阿哥来一趟毓庆宫。
迷蒙中有人轻轻褪去她的衣袍，冰凉的东西抹在胳臂、掌心和胸口，带来针刺样细密的痛。筱玉皱起眉头，欲将那些冰凉抹去，全身却无法动弹。温润的触感印上额头，耳畔传来沉稳的心跳。真好！听说，不止初生的婴孩，所有的人都会在心跳的律动中觉出安宁，因为那是包裹在母亲的子宫里受到保护时听到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最初的声响。
醒时夜色已深，筱玉发觉自己正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牢牢圈缚于某个硬朗的胸前。
裹于同一床锦衾！
晕厥前的最后一瞬，她记得是被胤礽拥在怀中！
脑海里有一刹那空白，似乎一直紧扯的某根神经终于绷断。而片刻死寂后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滚滚翻涌而上，越来越喧嚣的激动。
“胤礽你这个禽兽！”
她大力抽出手臂，黑暗中将手掌奋力甩向头顶男人的脸。啪！清晰的脆响湮灭她最后一丝冷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很明显不是佟贵妃寝宫偏殿她自己那张床上，筱玉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玉儿！”
头顶传来沉婉的叹息，她后仰的头顷刻被一只温润的掌按向他胸膛心跳的位置。挣扎的姿势顿时僵住，纷扰的心奇迹般地在这一声纠结的叹息中沉寂，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疲惫。
“胤禛！”
泪水在他的名冲口而出的一刹那汹涌而来。她不想知道为甚么她会躺在他怀里，她不想知道自己甚么时候出了毓庆宫，她不想知道胤礽将如何处置枫妍的死，她更不想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不堪的事情有否发生！
这一刻，让她贪恋一弹指的温润与安稳，允她宣泄一寸草的脆弱和仓惶。
这一刻，没有甚么比他坚固执拗缚紧她的胸怀更能带予她安慰。阖上眼，泪水无法竭制便不去竭制，颤抖不能停止便不用停止。许她暂时放下一切重负，只将冰冷惨淡的玉颜贴上他平稳的心跳，饮泣中睡至天光。
次日醒来，环顾房内，筱玉才明白自己原来身在四贝勒府。四合院中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不同的是多了他的气息。缓缓坐起身，正待下床，外间的格子门扇吱哑一声开启，四阿哥熟悉的身形裹在金色团纹正龙的蟒袍里走了进来。
微笑着坐上床沿，仿佛昨夜的拥眠从来未曾发生，抬起胳臂，他纤长的手指拂上她面颊。
“好生将养，养好了再回宫。姨娘那头，爷已经打点好了。”顿了顿，他陡然勾起嘴角，手指顺着她的脸滑至下颌，轻轻扳起，“是该好好养养，昨儿个爷掂着，轻了许多！”
筱玉本在细细咀嚼他话里传达出来的信息，被他浑着这么一调戏，心里面的沉重霎时散去几分，脸上烧起红霞。
瞪圆杏眸嗔他，忽觉不妥。果然，他脸上的戏谑转浓，对向她的漆黑眼瞳浓烈到晶璀，迫她抬起双手掩面。
筱玉不知，在她抬手掩眸的一瞬间，四阿哥的瞳中曳起纠结。
四阿哥也不知，起身向外，他清濯直挺的背影落入筱玉缓缓放开遮挡的视线中，泄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冷峻。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欲休难休红颜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