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庸人自扰喧嚣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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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格格！妍儿甚么都不晓得的！那翠鸟儿……”
枫妍回扯住筱玉拉扯她衣袖的手臂，扣得指节泛白。语无伦次中，平素亲近全不记得，口口声声唤她自个儿妹子玉格格。周遭人众于她温情褪尽，空余身份，哪个都大过她，哪个都可以轻易至她于死地。她卑微作最小一叶浮萍，沉溺中抱紧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她与筱玉格格之间的血脉联系。一院子的人中，也唯有这点联系是她能够把握。
钻心的疼痛从小臂传来，几丝锐利撕裂提醒筱玉她的手臂内外皆伤。是甚么让一贯柔弱无缚鸡之力的枫妍生出如此强悍的力量？她回眸去望，枫妍惨白的脸上鎏满惊惶，空涸的眸里七魂已去六魄。
凛冽拧上眉梢，说不上究竟是手臂上的伤痛多一些，还是心底的惊恸哀绝一些，筱玉眼前骤然迷蒙。抬首仰面望天，她咬牙死命将眸中湿气一丝一丝压回去，身体却不可竭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气极之后连一句宣泄也冲不出口！
筱玉哆嗦着嘴唇，逼出血色的眸冷冷扫过香衣鬓影，任那一片妍如晨曦的流丽刺入心底，最后狠狠剜向胤礽。
胤礽凛冽疏离的凤目中戏谑转为刺痛、躲闪化作自哂，隔着莺莺燕燕一群女人，萧索地凝向秋风中瑟瑟的筱玉。
“你，过来，送你们妍主子回房！”
筱玉极力压平的声线里有异样的波动和艰涩，似乎舌头已经打结。默许后，胤礽脸色更加沉郁，眸中渐渐聚满戾气。一院子的女人见势皆识趣地噤声告退，四散离去。太子妃欲迈出殿门开解，抬脚的一刹那，胤礽转眸淡淡一瞥，斥责难掩。她的脚步生生凝住，轻颤中丽影迫成一个标准福身跪拜的姿势。
太子妃身后，罗汉榻矮几上，金丝鸟架一隅蜷缩着哆嗦的翠鸟，沉默不语，似乎对自己引出的纷扰一无所知。
方才还喧如戏台的毓庆宫霎那间沉寂下来。阖上眼，筱玉几乎错觉自己正行于空无一人的楼台。柔软绣鞋底扣上青石砖面吧嗒轻响，衣裾飘摇摩擦悉簌有声。曳着面色惨白如纸的枫妍，筱玉手臂早已痛木，脸上也不再有惊恸和震怒。只是身体的抖动愈来愈明显，脚步愈来愈踉跄，每一个轻微的声响皆在死寂中无休止地放大，一下一下刺入她耳鼓，迫她发指。
从太子妃寝殿门前的青石路面到后殿东配殿枫妍的房间，路并不长。筱玉吃力地拖着枫妍残留一缕幽魂的躯壳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冷汗将衣衫浸透，死攥住枫妍的手开始脱力，正当筱玉以为自己再也迈不动步伐的时候，引路的翠衣宫娥停在了一扇格子门前。
“有劳！”
筱玉微微松了口气，冲她挤出一丝微笑，惨淡却妍如花开。翠衣宫娥被她的笑靥晃花了眼，怔怔地立在原地，直到那扇格子门“砰”一声合上，才回过神来。
转回身，健硕身躯裹着的金色蟒袍上细密彩绣团纹正龙晃入眸中，每一缕明丽的丝线都闪着威压。翠衣宫娥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低垂下头，屏息盯住那袍角微微晃动的江水海牙，利索地跪了下去。
“退下，没孤传召，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杖毖！”
胤礽的声音冷漠空寂、掷地有声，饶是此宫娥在毓庆宫中听差已近十载，此刻也抖得发不出声来。只见她压首退去，颤巍之后竟是碎步小跑。胤礽冷眼待那抹翠色消失于游廊尽处，这才推门踏进枫妍房里。
内寝红罗软帐里坐着偶人样的枫妍，掐住筱玉胳臂的手仍死死叩牢，苍白颜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嘴里反复央着：
“玉格格，不是妍儿，妍儿甚么都不晓得！”
筱玉蹲跪在她膝畔柔声开解，劝着劝着，自个儿嗓子却哽咽起来。小小的毓庆宫里女人之间的战争已是如此残酷，整个皇庭后院又当如何？
伸出未被枫妍钳制的手拂上她冰冷惨淡的脸，手指下，枫妍瑟瑟躲闪。一个鲜活的人，竟被吓成这样！
心里说不上有多涩，绵绵密密弥散开，伴着胳臂上尖锐又粗钝的疼痛将她和枫妍同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隔离开来。
清冷，一直冷到骨子里！
突然，一只宽厚白皙的手掌裹在金晃晃五彩丝绣里狠狠钳上枫妍叩死手指的腕。惊痛中，枫妍松了手，被他扯住胳臂拉回魂魄。
“爷！不是妍儿！……”
仰面望见胤礽冷峻的侧脸，攥着枫妍手腕将她拔起，筱玉呼啦一声从地上疾起，仓猝中忘记自己早已脱力。眼前涌出一团黑雾，天旋地转中跌入一双温韧强势的手臂。手指不知不觉反扣回去，阖目静待晕眩过去，睁开眼，筱玉发现自己攀住的正是胤礽五彩丝绣团纹正龙的蟒袍。
枫妍本来被胤礽扯住手腕提离锦榻凌厉逼视，此刻他松手去护筱玉，她便重又跌回榻上。疼痛从手腕和臀部一齐传来。她空涸的眸惊诧地转向胤礽。
胤礽凝视筱玉的凤目里悲喜难辨，枫妍心里最后一丝余温也遗漏散尽。
喧嚣纷乱嘎然而止。
一个是爷的宠姬，一个是爷的宠物。
她知道那些女人想看她和那翠鸟儿究竟哪个在爷心里更重一些，她知道她们想嘲讽她她在爷心里还不如一只翠鸟儿。
她惶惑，因为她隐隐知道，的确如此。
惊了翠鸟儿，如她们所愿，爷不会轻易饶过她。
然而现在，她宁愿被爷责罚，甚至杖毖。至少她到死也不会以为他对她好似她之前所想地那么残酷无情。
死寂。
枫妍跌坐在锦榻上，红罗软帐拢在雕花镶缀的榻架边，她望着一室绮丽华贵，陡然觉得自己一直是多出来的那个人。在十三阿哥府上时如此，在毓庆宫内也是如此。
身体奇迹般地不再颤动，她仰首望向筱玉柔若无骨地拥在胤礽团龙金色五彩丝绣的蟒袍里，煞白的唇缓缓勾起一个凄绝的弧度。
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庸人自扰喧嚣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