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咫尺天涯两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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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塘荷影潜入夜色，叠作憧憧。暗隐不去的，是荷蕊沁心的香甜。淡馨携入迟迟晚风，悠然拂过鼻端，只将一丝一缕的宁谧送入肺腑，绕上心间。几枚荷叶舞在近处八宝琉璃宫灯下，现出碧色。赤红流苏从朱漆灯缘边垂下。流苏间橘色灯火滤过雪白灯纱，将山水花鸟虫鱼的影投向荷塘。
放开四阿哥衣襟，筱玉缓缓转身。
夜色萋迷，星月如缀。只这一地明丽宫灯朗照，人去席空。
尘世间事，莫不如此恍惚一梦！
她便依稀记起许多前尘往事。完满的家庭毁于横祸，美好的人生嘎然而止，咫尺的自由顷刻天涯……一切真如大学里严教授所说，悠悠岁月会碾碎你一个又一个希望。
她累了，不欲再抱任何希望！
之前，她以为自己心里有片阳光永远照不见的腐朽角落，时时会恸。故而不论四贝勒再怎地好，对她再怎地上心，只要她心里那片角落还在，他对她总是无济。可今儿个，他只一丝辜负她便痛苦不堪，并恨不能让他同痛，这种疯狂的情感实在不知缘何而来。
她在怨恨他？
因为他辜负了她挣扎万分本不欲交付予他的信任，完全的信任？
因为她差一点便爱上他，而他却不值得她爱？
因为他不值得她爱，而他却处处撩拨？
因为他处处撩拨，而她却不能无动于衷？
因为她不能无动于衷，而他却偏偏处处撩拨？
因为她被他撩动了心弦，而他却辜负了她？
恍惚中，一排排赤红流苏拂动的八宝琉璃宫灯刺痛筱玉双眸，她抬手掩面，滚烫的泪珠涔湿掌心，她是最不该怨恨他的，又不是今儿个才知晓他身份！
本就该离他远一点！她痛苦地阖上眼，发现如今要将他的影从心里剔除，那心便只剩下一个空壳。
“玉儿？”
身后，四阿哥歪在席榻上温婉地唤她。柔和的声音带出一丝疲倦。筱玉的背影随之一颤，想起方才他任她灌下一盏清酒，雍容气度中透出无奈，她的心便无端一涩，转念开始责怪自己为甚么要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为甚么不能糊涂一点！
掩面的姿势却是僵持着，泪水顺着掌滑下手臂。
“玉儿！”
清氲水气中氤着她的衣香，一丝一丝迫入他发肤。四阿哥缓缓起身，悉簌中曳翻粉彩玉瓷酒壶，琼浆玉液扑上他群青织锦的衣角，浸出一大团湿痕。他只浑然不觉，一步一步轻晃到她面前伸手欲扯开她掩面的掌，收她入怀。
温文又浑厚的男儿气息迫来，筱玉心里悸颤得愈发历害。她一面摇头，一面后退，极力克制欲与他冰释前嫌的冲动，逃离他的气息。双手还掩在脸上，她思绪纷乱地一路后退，不觉踏上水榭边缘，翻向荷塘。
一声惊叫，她的手终于离开脸颊，双臂伸向天宇，仰起瞪圆的杏眸中跌落满天星辰。天旋地转中，仍是跌入一个怀抱，仰倒在水榭席榻间。她闷哼一声，却又历一个晕眩的翻转，被他压于身下。
他的呼吸吐在她脸上带着酒香，深浓的眸中倒影出她泪湿的脸庞。她觉出他的呼吸有些紊乱，滚烫的身体在克制中轻颤。慌乱地将他推翻，跳起身来：
“爷请回府罢，筱玉迟些自会回宫！”
四阿哥侧躺在席榻上并不起身，只以手支颅默默凝望她。身形几分醉意中庸懒闲适，嘴角缓缓勾起。
“爷不去么？那爷请自便，筱玉先行告退！”
她曳着衣摆悉簌驰过，飞速奔出水榭。再走几步，突见一群青身影擦过身畔，衣袖随即拽在他手中，扯也扯不动。不知为何，她记起通向西三所的红墙甬道中，冬雪初霁，太子爷不容她分辩拒绝，也是这般蛮横无二地执手相携。泪水一瞬间迸出。
他们竟是如此相像！
呵呵，同在权势的巅峰，兄弟手足，又岂会不同？
她不过是他想要得到的一样东西而已，不过是他看上了，便一定要得到的一样东西而已……
筱玉绝望地阖上双眸，踉跄中泪落如雨。抽出袖中玄铁匕首，她再不犹豫，决然划上袖端。
上好的霜色织锦哗然断裂，细密的群青苏绣团花兰枝割成两截。四阿哥手中攥着半只断袖几步踉跄，险欲跌倒。他缓缓回身相望，她的脸庞爬满悲戚，瞪圆的眼眸恨恨地瞪着他，眸中，清泪一路蜿蜒不绝。
“玉儿这是呕的哪门子气？”
横眉对峙良久，四阿哥终于拧眉一步一步逼向无措后退的筱玉。心中曳起滔天怒火，灼烈难当，须臾又化为三千柔绪缠绕，无端缠绵。
“爷欲获取一只鸟，便该放它自由，如若它飞回爷身畔，它便永远属于爷，如若它不回，那么爷便从来都未尝拥有过它！”
筱玉握紧匕首，飘摇如瀑的青丝随风起舞，翩如热焰，玉样的脸庞却清冷固执，僵如磐石。
可曾伤着？再不回来，爷便去毓庆宫了！
四阿哥顿然明白过来，嘴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好生敏锐的小东西！他只心乱四字不妥，她便有所推获：
“请问玉儿，爷今日放了此鸟，它若陷入他人牢笼，无力飞回，又当如何？”
见筱玉凄冷神色恍惚一滞。四阿哥嘴角缓缓勾起：
“再问玉儿，放飞此鸟之前，是否应将它养得足够留恋爷？”
他这第二问，却是酝足了调笑，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便陡然想起那幅凉亭月夜图他必是看过了，而她今夜的这番说辞也同样太过坦白！一丝暖色缓缓漾上筱玉脸庞，她怔怔地望向他嘴唇的弧度，莹润的脸庞渐渐红了个透。
放飞此鸟之前，是否应将它养得足够留恋爷……
这种话他也讲得出口！？
筱玉一跺脚操起匕首向四阿哥刺去。四阿哥闪身避开，轻笑一声，低沉温婉，气度轩然。墨色星宇下，影绰荷塘边，两人只一处缠斗，叫嚣笑语竟是不断。
操手游廊雕花廊槛上，十三阿哥换了一身玄色的袍，抵着廊柱而坐，隐在游廊阴影里，满脸寂寥。他身后，远远立着蔷薇，却不知立了多久，又望了多久。
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望得并不真切，两人便是这样各怀心事静默在暗处，望着水榭边那一片缠绵之景，望得痴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咫尺天涯两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