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波涛暗涌噬繁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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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府荷塘边廊亭正中元颐命人摆上花梨木须弥雕花圆桌。今儿个是筱玉生辰，十三阿哥命人备下筵席酒水，专待四阿哥往宫中接了筱玉过府。
已是六月天气，荷塘里荷花开得正盛，碧绿油嫩的荷叶铺开满塘，生得又高又密，坐在廊亭美人靠里，望过去，竟是一眼望不到边儿。
默默坐在圆桌边捧着一盏珐琅彩瓷山水扁舟纹茶盏小嘬，枫妍的眼波不时流向来回踱步的十三阿哥。他一袭紫棠银绣便服，清逸眉间拧起一股焦灼，算算时辰筱玉同四阿哥该到了，却怎地还不见人影？
枫妍垂眸，初见十三阿哥，是在二月末。时同来的还有四阿哥和太子爷。那时他眼中只得一个元颐，清逸姿态落入她眸中，却是过目难忘。再见于他府邸，他微笑颔首，并未认出她来，疏离的礼待将淡淡惆怅撒入她心间。
层层涟漪漾起，她不由感怀身世，清涩眸光从此默默追随他身影，一日一日痴望，她终于缓缓滑入漫无边际的相思……
他们未得机缘独处，每回相聚均是一大帮子人。偶尔小径相逢，他亦只点头招呼、一笑而过。
今儿个，他人未至，元颐且在厨房亲力张罗，她嗫嚅良久，对向面前的心上人相望欲语，却是无言……
一口一口嘬着茶汤，枫妍只怯弱地将辗转唇畔的话语一回回咽下去，渐渐生出无望。或者，这便是她此生唯一一回与他独对！茶盏一分一分浅下去，她捧着渐渐空涸的珐琅彩瓷，不知所措。
十三阿哥又一回从圆桌边立起，踱至廊亭尽头眺向远处的垂花拱门。枫妍微微扯了扯嘴角，终是无言。廊亭里设着一张琴。七根弦的筝，是她闲来宣泄忧思的爱物。此刻一句笑谈也冲不出口，就当自娱，就当安抚胸中悸颤，弹一曲为自己消磨时间罢……
她起身坐于琴后，深望一眼十三阿哥清濯的身影，铭刻入心。
他乌黑的发丝编成辫子，发稍绑着银丝缀东珠的缨络，紫棠银绣的衣裾在温热的夏风里微微拂动……
即便她望穿秋水，他也丝毫不会察觉她的痴望罢！
枫妍的眼眶骤然灼热。
她忆起宫后苑中一夜煎熬，新嫩生命霎那枯萎。额娘悬于梁上的决绝，晃悠于她灵魂深处，无法原谅。她不是真地重新活过，她忘不了被羞辱被掠夺被践踏的感觉。如若那人不是太子，悬梁自尽的理应是她！
玉儿，你说，姐姐喝过这碗孟婆汤，一切重头来过罢！
未得如此轻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呢！
两行清泪簌簌滚落，打在琴面上溅开。枫妍抬起纤纤素手，轻轻撩拨琴弦。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此生已陷污渠，一身烙印难以洗净，即使心悦君至极，终是与君无缘……
十三阿哥立于廊亭尽头，她一拨一撩，彻骨情愁，点滴落入他心。最后一勾，余音袅袅，怔忡间忘了回首，他只立在朱漆廊柱边，凝向垂花拱门，望得痴了。
良久，他回身，迟迟问道：
“这曲甚么名？”
筝样声音低低回响，正是对她发问！
淡淡红晕在枫妍两颊晕开，她不敢抬头对望他的眸，只压住颤乱心跳，羞涩垂首答他：
“枫妍不知，此曲原为一位朋友所弹。”
淡淡怅惘在他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他从袖中取出筱玉所赠的那支青玉笛，呜咽一声吹响，嘹亮笛声扯入湛蓝天幕，正是枫妍刚才所弹的那首《滚滚红尘》。
他斜靠于廊亭尽头的朱漆廊柱，微垂着脸衔住玉笛。枫妍缓缓抬起眼眸。他的侧影英挺俊逸，微弧的姿势交叠着柔情。她忽而希望时光能够就此停住，希望他人永远不会出现，希望他永远吹不完这一曲……
筱玉随四阿哥出宫，清漆蓝帘的马车里，四阿哥扯过她的手替她上药。她此刻换了一身霜色群青绣纹的夏袍，散了辫子随意用檀香木簪挽在脑后。
四阿哥手指力道正好，揉得筱玉疼痛中略带酸麻，恰是她可以耐受的程度。阖目倚上车壁，筱玉只极尽所能平和心境，将方才毓庆宫中来不及深思的狐疑细细思量，勉力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缓缓荡过脑海……
胤礽说，听闻玉儿学了一季剑法，近日小有所成……知她学剑并不出奇，知她学了一季、近日小有所成却让人费解！她学剑，虽未刻意隐瞒众人，却也未主动告知谁，就连佟贵妃也只当她喜欢去胤祥府上做客而已……
如此看来，他十有八九派了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冷汗涔湿掌心，温热的夏季，马车里一丝风也无，疲倦的心却在微微颤抖中渐渐寒了个透。
四阿哥觉出她的颤抖，推拿淤伤的手略微一滞，减了一分力道：
“玉儿忍着点！”
他的声音低沉温婉，柔和拂过耳畔，将丝丝袅袅的宁谧触向她，诱惑之致。仿佛只要有他在身侧，只要有他的低沉温婉时时缠绕，她便什么也不用再理会，只需平静地阖上眼，一任宁谧缠绕，沉沉睡去即可……
嘴角勾起一抹暖意，她忽而希望时光能够就此停住，希望马车摇晃驰向天际，希望他永远讲不完这一句……
沉默中，他微微叹出一口气，细若游丝，几不可闻，她阖着的眼便陡然热了。
可曾伤着？再不回来，爷便去毓庆宫了！
再不回来，爷便去毓庆宫了！
你若愿意留在府里，爷必事事护你周全！
自他初次承诺，多少日夜缓缓流过？
她压平的心绪一刹那翻滚，莫名哀伤顷刻涨满心间。他编织出天罗地网，终是罩住她，将心剜去，从此不再听从自己的理智么？
她多愿意信了他的诺！
却要迷失于这雾霭迷蒙的清代，埋葬于这幕障重重的宫墙？
可曾伤着？
可曾伤着？……再不回来，爷便去毓庆宫了！……
……
知她在毓庆宫不出奇，知她有可能被伤到，知她与太子比剑却让人费解！虽说比剑是在中庭，但当时并无人随侍左右……
心绪一丝一丝沉沦……他也，他也一直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么？
好疲倦，从所未有的疲倦！
筱玉轻轻从四阿哥掌中抽回手，在车壁边蜷成一团。
不同的，一只小鸟守于你身畔与你用笼子将它扣于你身畔是不同的！即便这只鸟愿意永远守着你，寸步不离，即便它一辈子也不飞出那笼子所限范围，那笼子存在或不存在，对它来讲却是不同，你明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波涛暗涌噬繁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