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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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灯下，四阿哥一身宝蓝便服，静立案前挥洒丹青，却是筱玉白日闲坐对雪神游物外的情景。那般庸懒闲适又迷离怅惘，在他笔下竟宛如活过一般，当真聚敛了一天一地的风华。画毕搁笔，仍旧丢不开手，只拿起，对向烛火细细赏看。
于是记起她随手涂黑的那张宣纸，隐隐写着胤礽和枫妍的名。不安惶惑再次升起，沉郁良久，仍百思不得其解。便又转念记起墨迹中自己的名，那“禛”字写得还真不怎么好看！想着蹙起眉头，却不经意现出嘴角梨涡。
“爷！”
门外传来戴铎的声音，压得极低，似带了一分紧张。四阿哥收起情绪，将方才所作丹青压在一张干净的白宣下，一振衣摆，端坐案后，传他进来问话。
“爷，格格遣人来取落在府中的临帖。”
临帖？……她要来何用？……心中虽然狐疑，他只压下不安，淡淡地问：“人呢？”
戴铎回身唤小霖子。小霖子进得书房格子门扇，立即行礼，低头垂手而立。
“将格格原话说来爷听。”四阿哥思量片刻，徐徐吩咐。
“回贝勒爷，格格说，说，”小霖子想了片刻，竟有些不敢复述，扑通一声跪下，才低声回，“格格说‘去，立刻！马上！去四贝勒府将我留下的临帖取来！’”
立刻？马上？
四阿哥有片刻恍惚。他挥手示意戴铎将小霖子带去花厅等候，自己缓缓藉着月色往她四合院的房间走去。
立刻……马上……他明儿个便启程离京，她什么事情竟如此着急，片刻也不欲耽搁？……临帖……取得她桌上临帖，复又踱回书房中细细翻看。她究竟所谓何事？
临帖……临湖凉亭月夜图！他骤然顿悟地从凳子上立起，磕到案几也浑然不觉。她记起来了？！他心底漾起一丝甜蜜。现在才记起来，是不是迟了一点？
取过一只浮雕梅纹的红檀木匣，他将临帖悉数放入其中，唤戴铎进来，命他交与小霖子。须臾，忽又记起她用墨汁将写有他名讳的半页宣纸密密涂黑，忙又唤回戴铎。
她……她不欲他晓得她心事……
他叹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就着了道！
嘴角于是又勾起一丝哂笑，如此伶俐的丫头，真不可大意！提起笔，细细模仿她笔迹，将那临湖凉亭月夜图临摹一遍，吹干，放入临帖第五页下面，这才再次唤戴铎进来，命他将匣子交与小霖子。
筱玉收到浮雕梅纹红檀木匣，临帖墨稿一页不少，次序也未变动，心中总算稍安。千头万绪的纠结惶恐与纷扰中扼去温情，凄伤却也将心静作止水。正欲上床安置，突又想起，今儿个这番唐突地着人过府去取，他未必不起心翻看这沓宣纸，如此一来，十之八九应是看过了。
凌乱心中便陡然腾出一团烈火，对向红烛，她拧眉颦唇，莹润脸庞只慢慢红了个透。这般情状，今夜之举，无异欲盖弥彰，更显得意有所指，如施撩拨，予人暧昧……好不教人羞恼！……作如是想，她一时更加惶惑难当，手足无措起来。纷扰中，捡起砚旁一只狼毫烦乱疾书，心中反复怨尤自责，弄巧反拙！为甚么，面对他，总是笨拙不堪？
沮然伏向肘间，疲倦追悔。一抬头，满幅宣纸上，横七竖八，竟全是“禛”字！惊得她倒吸一口冷气。飞速掷掉手中狼毫，手忙脚乱地将那张写满他名讳的宣纸连同那张湖边凉亭月夜图一并就着炭火化了，她推开房门坐到檐下青石砖面上。
抬眸，月凉如水，静静抚慰她惶乱无绪的心。有谁，谁能保她全心而退？不要，她不要迷失在这雾障重重的宫墙！他是康熙皇四子，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啊！
史载，康熙四十一年正月二十八日庚戌，帝西巡五台山，胤礽、胤禛、胤祥等皇子随行，二月二十八日返京，历时一月。
康熙这一去，带走了三位让筱玉不堪与对的皇子，一两天平澹无波的日子过去，她极力让心情逐步好转。或许，许多年以后，当她回首过往，这段时光便是她在滚滚前行的历史中唯一握住的美好呢！
所以，绝对不能辜负！
于是，这一月，她如野马脱缰，日日早出晚归，惹得佟贵妃直抱怨她成日里不见人影儿。
筱玉每日必去的地方便是十三阿哥府，与元颐厮混几日后，又日日遣人接来枫妍，三人闹作一团。一日，蔷薇来访。之后，便这四人，再无旁骛，只整日听书品茗，抚琴弄袖，好不逍遥。
如此一晃，一月便过去两旬半。这日，筱玉接到四阿哥书函，说是过几日便返京城。雅致遒劲的字迹染于白宣，如他温婉清濯的身形立于眼前，她的心一瞬间便乱了，惶恐不堪。对烛长怔，竟不知如何打发这漫长无眠的夜晚。
窗外吹来一阵晚风，将案几上一本《全唐诗》翻得呼啦啦乱响。
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她轻叹，低头一看，书正翻到唐代诗人罗隐的那首《自遣》：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好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古有圣贤，贤有至理！她抬手捂面，迫使自己暂时不去思量。
第二日，筱玉一大早便到了十三阿哥府，收拾片刻，撺掇她三人去踏青。她着元颐换上妍丽的衣衫，令蔷薇和枫妍都换上宽袖汉服，自己却穿成男妆。
“妹妹你这是？”元颐好奇地问。
筱玉嫣然一笑：“妹妹我扮的是十三阿哥胤祥啊！”
说罢，几人打闹着上了马车直奔庆丰闸后。上得画舫，筱玉命人摆了酒菜，设了琴棋，又准备了几根钓鱼杆，架起烧烤炉，然后二话不说，开船！
话说这日八阿哥也正感伤于生母卫氏即将回宫，心中苦闷，于是带她出来散心，乘了一船于庆丰闸后。八阿哥的船却要朴素许多。不但体量适中，更没有丝毫装饰，只在仓前垂了丝帘。他命人将船划入人迹稀疏的河段，探得周围宁静，这才撩开丝帘与他额娘一起欣赏初春美景。
远处琴乐隐隐传来，夹着少女欢笑的声音。拐过弧形河道，一艘华丽的画舫飘在河心。雕梁画栋，垂帘焚香。依稀望见一少年立在船头抚琴，素衣卓然；一少女翩翩起舞，妍丽多姿；两名汉服女子正合力拽一根鱼竿，为拔起来好大一条鱼而欢呼雀跃……
“侠客！”
那少年突然弃了琴，伏到雕花船槛上兴奋地大叫一声。便有两叶小舟撞在河心，一时刀光剑影舞作一团。画舫上另三名少女也伏上船槛，被那少年激动的呐喊声感染，也丝毫不惧怕那打斗场面，竟分成两派，叫嚣助阵起来。
八阿哥望着，嘴角浮起一丝愉悦，淡如薄暮，几不可见。
微笑中，那少年伸手拔出几名女子头上发钗，令她们散开头发，一伸手，他将自己头顶白边八宝镶玉锦帽摘下，解散一头乌丝……却原来是名女子……
她替众人斟酒，几循薄醉，复又弹琴，四人一齐引吭高歌，放浪形骸。
什么东西从心底翻涌上来，将他冰冷的血液灼热……
又怎知，如此不羁狂放飘于空中的喧嚣要不予人轻佻不尊的孟浪，须得多少沉恸蕴底，又得多少清苦缠绕……
他不知，只在眼中升起艳羡，望着她婉转回旋的身影，望得痴了。
是夜，戴铎向四阿哥密报：
“爷，另有暗侍跟着格格，已查出是太子爷的人……”四阿哥眉头微微蹙起，戴铎顿了顿，擦一把冷汗继续回，“今儿个格格租了条画舫游运河……被一练家子盯上，楠茗正要出手，却有人抢先一步教训了那人……”
二哥……四阿哥心中突然一凛，将她抬入正黄旗，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楠茗露形迹没？”四阿哥低沉温婉的声音愠出几分凌厉。
“没。”戴铎肯定地回答。
四阿哥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吩咐下去，往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缓缓踱到窗前，玄色天幕上，云层飞速涌过，诡异非常。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