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41、第四十一章 今我来思雨雪霏

　　每日在院门边翘首张望，却总是空盼一回。秋意一日浓似一日，今儿个竟飘起细雪，纷纷扬扬撒在院中，落上门畔蔷薇发端，瞬间化作盈盈水珠。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么？蔷薇惆怅地抬眼望天。青灰的天空，满染尘埃，低压得直叫人喘不过气儿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耳边又是他的戏谑，蕴染在风里低低地回旋。清湛眸中，有目空一切的气度，七分戏谑，两分坦荡，一分炽诚。为甚么不来？莫非，真地只是一时顽笑？又或者，是他会错了意？
　　大人莫非不晓得，蔷薇是九阿哥的人？
　　她明明已经暗示他，迎着朝霞对他回眸一笑，生出百媚……却如何，教她苦苦等了月余，依然杳无音信？身后是寂寞空庭，一树萧瑟，一院飘雪。蔷薇只倚在朱漆院门边，沉默无语，又是一天。
　　到了傍晚，纷雪飘出鹅毛之势，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染白蔷薇的头发，而眼前除了一片茫茫的雪色，便什么都没有。
　　院门边突然转出来一个深绿长袍青灰琵琶襟短夹袄的嬷嬷，对着蔷薇嘻嘻地笑，还没有到跟前便大声嚷：
　　“姑娘大喜了！”
　　蔷薇心里一动，莫非是他来了？脸上却不露半分：“嬷嬷今儿个好生奇怪，怎地也学那些小丫头们乱嚼舌根？”她一面说，一面拂去身上的积雪，缓缓往正屋走去。
　　这嬷嬷蔷薇是认得的，正是当日九阿哥指派给玉人的教引嬷嬷。当日，她可是正眼都不瞧蔷薇一下。蔷薇一面往正屋走，一面低头微哂。今儿个，她倒是殷勤得紧。
　　“瞧姑娘说的，莫非嫌我老婆子多嘴？”嬷嬷见她脸上淡淡，心生不悦，暗自啐她一口，你是什么东西，也给老娘摆谱？“难不成，要爷亲自来传话？”
　　蔷薇轻轻回身，立在房首向她微微一福，“不敢，嬷嬷如此说话，真是折杀蔷薇。”她抬眼澹澹望她，眸中是她满脸的不屑。愣是这样，蔷薇也决定不再向她虚与委蛇，“嬷嬷有话请讲。”
　　嬷嬷冷哼一声，将一块玉佩掷到蔷薇怀中：“明儿个一早，有位大人来接姑娘。”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院门走，“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不过是个下作的小娼妇，勾不到府里的爷便去勾外头的，啐！”
　　蔷薇望向她的背影，面色微白，蹙眉勾起嘴角抽一下，转身进了房门。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呵呵，一个低贱奴才，不过仗着主子的威势也敢狗眼看人低，真是笑煞旁人！对向红烛，蔷薇脸上浮起阴戾艳绝的笑容。
　　手中，是一块龙雕和田墨玉佩，莹润通透，栩栩如生。蔷薇心内一跳，急忙从枕下取出玉人的那块凤雕和田墨玉佩一比，果然……那么，玉人口中的那位义姊与这位年大人渊源匪浅……
　　正待细思，门外传来咚咚扣门声：“爷请姑娘花厅一叙！”
　　蔷薇忙收起玉佩，应声向外走。走到门畔忽又顿住，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姐姐先行，蔷薇随后便到。”说完，她急急地翻出初临九阿哥府时的衣衫，挑出一套素色的夹袄换上，又将那个装有血壤的锦囊笼入袖中，收拾停当，对镜整整妆容，这才吱哑一声开了门，信步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炭火熏得暖暖的，蕴着沉香的芬芳。九阿哥坐在桌子前，就着几碟冷菜小酌。他身后案几上，竟堆满了绫罗绸缎和珠宝玉器。纵使蔷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步跨入花厅，还是被满屋子的奢华晃得睁不开眼睛。
　　“爷……”她狐疑地轻轻唤他。
　　九阿哥并不抬眼看她，自从玉人走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今儿个，他也不想见她的：“捡自个儿喜欢的挑几样，权当爷赏你的嫁妆，也不枉你跟了爷一场。”
　　“蔷薇谢爷美意，蔷薇心领了。”蔷薇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奢华物什，只低垂着头向他深深福下。
　　九阿哥终于抬头望向她，只一眼，便已呆住。她……竟然只着朴素的衣衫，脂粉未施……莫非，莫非她竟也不愿意再见到他？竟是连这府中的一切连带着嫌弃了？
　　爷，莫非你真不晓得姐姐的心？
　　耳边又缠绕她的哂笑，他的脸须臾便失了颜色。
　　“蔷薇只要爷的随身锦囊……”她仍然垂着头，声音平澹得让人无力回绝。九阿哥在心里叹一回，解下身上金黄银绣四合祥云锦囊递给她。却见她从袖中取出另一只桃红五彩祥云锦囊，细细将暗红的东西倒了一半进他的锦囊。然后，她将他的锦囊收入袖中，却将之前袖中的那只锦囊递给他：
　　“蔷薇总算与爷相识一场，权当留恋罢！”她仍旧不抬眼看他，只垂头盯住他绚丽的衣角，“蔷薇还有一请，请爷将姐姐的教引嬷嬷给了蔷薇。”
　　静待片刻，他不应允，蔷薇长长叹口气，出了花厅。
　　九阿哥这才打开锦囊细细相看，那暗红一撮，却原来是染血的土壤！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浴着鲜红的袍，片片裂帛浸在血中，她的脸苍白到透明，眼眸凄绝到无望，她深深望他，浅浅笑开，那笑意像三月里的桃花，初时淡雅，渐开渐密渐开渐艳，而她的凝望，却越望越淡，越望越浅……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她结满薄霜的眼瞳缓缓抬起，元颐与爷，再无瓜葛！
　　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元颐，元颐……

　　次日，一乘素色软轿停在九阿哥府门。蔷薇洗尽铅华，穿着月白夹袄，拜别九阿哥。她身畔，年羹尧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的装扮，笑而不语。
　　正待上轿，九阿哥幽幽地说：“严嬷嬷，你与蔷薇也算旧识，你跟了她去罢，往后仔细服侍她……”
　　蔷薇掀轿帘的手随之一顿，跟着便弧唇艳戾地笑了，转过身来，眼眸中却含了感激的泪光：“蔷薇谢爷成全！”
　　严嬷嬷脸色顿时煞白，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爷！……”
　　九阿哥低头一叹，朝他们挥挥手：“去罢！我也乏了……”说罢，转身进了府门。
　　严嬷嬷还跪在门口。蔷薇一步一步走过去，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颌，柔柔一笑：“嬷嬷放心，蔷薇会好好疼你！”她说罢掩嘴一晒，转身上轿，却在掀帘躬身的一霎那扭头转眸一笑，阴戾艳绝，直望得严嬷嬷不由浑身一哆嗦。

作者有话说

　　哦，蔷薇，哦，蔷薇，真是个狠角啊！
即使对玉人有些感情，还是拿来利用了。话说，不这样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仰天叹一声~她的性格还真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