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一树清风向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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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泥地上，斑斑暗红。蔷薇立在房首，望过去，只觉刺目地疼痛。天色渐渐暗沉，晚风回旋，扯落常青白蜡青翠的叶儿，漫天散下，纷纷扬扬落了满院。
她转眸抬眼望天，还是那样墨蓝的颜色，一丝云翳也无。一弯惨白的弦月浮上来，绚出澄明，陷在无底的宇中，缓缓挣到中天。月凉如水，月畔，一颗星星也无，她只纹丝不动地对着银钩清辉，沉默无语失了神。
她离开那个生活十年的四合院多久了？似乎并未满半载，却如何恍如游历了一世那般漫长？明明还鲜艳欲滴，为何瞬间便已老去，坚硬得连自己都觉得硌？
姐姐，真羡慕你，过得如此洒脱，爱便爱，恨便恨，干脆利落，却又让人割舍不下……这一回，如若能从鬼门关转回来，便是一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罢！……泪水顺着她眼角徐徐滚落，想我蔷薇浮萍一样雨中零落，何时才能生出根来？
缓缓走下台阶，蔷薇跪倒在那片暗红泥土旁，泪如雨下。她伸手撮起一把染血的土壤，装入随身的锦囊。姐姐，这九阿哥府不是你我容身之所，天高地远，你且先行，我随后便会跳开这火坑，另谋高就。
收好锦囊，蔷薇立起身，不知不觉，天已破晓。她仍不回房安置，只立在原地静待天际云霞蒸腾，旭日东升。
“姑娘好兴致！”院门边转出来一个人，却是遒劲倜傥、意气风流的年羹尧。
蔷薇却并不与他见礼儿，只回眸澹澹地望他一眼，旋即复又望向天边：
“九阿哥不在蔷薇这边。”
年羹尧低头，皓齿一哂，须臾收了笑意，对向蔷薇深深一揖：
“数月前见过姑娘，气度不凡，故而梦寐思服。今儿个特来一叙，还望姑娘成全。”
他……蔷薇思绪一滞，冷哼道：
“今儿个，大人言行如此轻浮，意欲何为？”
年羹尧挑眉弧唇一笑，拂袖走到蔷薇身畔：“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缓缓转到蔷薇面前，勾指扳起她的下颌，“更何况，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如此胸襟的姑娘，怎不叫人牵挂？”
蔷薇仰面望他。清湛眸中，七分戏谑，两分坦荡，一分炽诚。半真半假，毫不掩饰，却自有种目空一切的气度。
“蔷薇蒲柳之质，怎堪相配大人？”她转眸垂帘一笑，浮丽奢华，似袭了世间最艳的红尘，一笑便要勾魂摄魄，“还望大人三思。”说罢，她抬眼直直逼向他眼底，浓妍的笑靥，七分讥诮，两分调笑，一分试探。
年羹尧脸上的笑意旋即浓烈，片刻酣畅淋漓：“贸然前来，唐突佳人，还望恕罪！”他收手向旁一揖：“家严官至工部侍郎、湖北巡抚，勉强算得封疆大吏，在下不才，至今只舔得翰林院检讨之职。”转而又是戏谑一笑，“若能得姑娘内助，他日必可位及人臣。想定不至于辱没姑娘你。”
原来他也颇有来历……蔷薇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如此正好，先出得九阿哥府门再做打算：
“大人莫非不晓得，蔷薇是九阿哥的人？”
她转身向正房走去，行至房首，回眸一笑，生出百媚：“大人慢走，恕蔷薇不远送。”
年羹尧又是挑眉一哂，却并不离去，直目送她合上房门，才转眸抬眼望天。天边一片绮丽，绚上中天，殷红的朝阳映丹一树翠绿，却是教人不能直视的喧艳。
“四哥？”
房门外传来胤祥狐疑的声音。他……，筱玉疾步奔至门畔，虚掩开，一树清冷风中，他只着青色锦袍，苍白的脸上，是和煦笑靥也无法掩饰的无奈和寂落。
“玉姐姐，爷做甚么站在院子里头，也不进来？”前儿个，兰翠清脆地问她，她转出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当是兰翠弄错了。
可如今，他清瘦的脸便在眼前，柔肠寸断，叫人如何不纠结？一股酸涩升腾，催她落泪，百转千回地叹，一半为他，一半为自己。不知不觉，脸上已经一片冰凉。
“明儿个就要去阿哈占家下聘，这会子怎地天刚破晓就过来了？”
“四哥，我……”
十三阿哥微微低头，四阿哥一怔，他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晓得？一时无语，只转眸望向中门，什么时候竟丫出一条缝？他脸上的落寂片刻消融一半，凝着门缝里若隐若现的嫣红丝帛喧烈笑开，那门便一晃，骤然合拢。
“玉儿应该已经起身了。”
四阿哥低头微微一哂。转身出了院门。天边，一弯残月，他只闲步踱至凉亭，负手迎向一湖清冽晨风。幸好他偶得了那副临湖凉亭月夜图，知晓她的心意。如若不然，这会子，还不知怎地为伊憔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玉儿，玉儿，你心里的苦何时化尽，心结何时开解？他一振袍角，对琴而坐，抚手相弄，却是当夜筱玉所弹那首《月光》。
筱玉房内，胤祥与她隔桌相对。一旬不见，他明显清减，脸上十分轮廓落出，即便掩在一室暗影中，也绝然出尘，不羁于世。
“这么些天我病着你也不来探我！”十三阿哥悠悠地说，本是幽怨愤语，他说出来却只觉感伤，“可见玉儿心里没有我。”
筱玉眼眶骤然一热，忙转身取火折子点蜡烛，以作掩饰，手却抖着，半天也没点着。他叫她玉儿……身后，胤祥的手臂一把环上来：
“有位道长为我批八字，说我命中有一克星，令我为她憔悴一生，孤绝尘间。”他的唇抵上她的发，“玉儿，人都说我姻缘不好，我不以为然，如若那克星是你，我死便也值！”
说完，他将臂收紧一顿，旋即松开，转身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筱玉只怔在暗处，火折子掉落地面也浑然不觉。片刻，她回过神来，追出门去，却早已人去院空，只一树清风，一弯残月，好不萧瑟凄凉。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一树清风向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