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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欲向何门趿珠履 ...

  •   御花园堆秀山御景亭中,元颐依在美人靠里,纤细身躯抵住朱漆亭柱。眼下,满是秋色烂漫,铺陈在午后细碎明丽的艳阳中点点闪耀。满园茂盛的枝桠顶着缤纷树叶,秋雨留渍,颜色竟是一天一天改变,只短短数月,便由油绿到枯黄,竟现出斑斓五彩。莫非,连这些树叶儿也不甘于重叠无奇、不能出挑的一生,临到零落,受尽秋霜摧残折辱,也定要艳如花开?

      而她,元颐,也注定要如这些秋叶一样,拼尽气力抓住高枝,一任秋风肆虐,秋雨无情,也定要成为那最艳的一片?

      为何不能撒手?

      这一生已经太漫长,漫长到看不出每一次日出日落的美丽,每一次风霜雪雨的霏迷。漫长到忘了儿时离家成为瘦马时的悲伤和那天雨中爹娘的模样。喜怒哀乐流过心间,尖锐慢慢化作绵长。点点滴滴十五载,日子倾入瓷罐,封了泥盖。都说酒越陈越醇,却不知道这记忆也同酒一样,越陈就越易醉人呢!

      她叹。紫烟,你那块凤雕和田墨玉佩丢了……才短短数月,我竟然开始记不清它的形状!紫烟,若不是你夜夜来我梦里,只怕,连你我弹琴舞袖的日子也会消融于我钝痛的追思!

      他,他竟然欲我斡旋于帝皇与太子之间!他……他说,若我不能被皇上青眼相加,落选出宫,他定会有法子毁我于青楼……

      他既能知我故欲落选,又怎会不知我心?

      救我于水火,却推我入油锅!最是无情帝皇家……

      如今,我已被上记名留宿宫中,即将面临频频复看,我……我怎能沦为他的棋子?

      清泪沿眼眶生生滑落,这般丽阳朗照的下午,良辰美景,丝毫冲淡不了元颐心中苦涩。泪水无知觉中流淌,眼前光影变换,树影渐移,许久,太阳终于斜斜地照进她眸中。她本能地眯起眼睛,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坐了一下午么?

      元颐身后,十三阿哥伴着筱玉坐在美人靠里,一人捧一张画板,对向面前这位忧思垂泪的美人画了一个时辰。

      说起这画板,还有些个来历。清初没有弹簧夹子,也没有透明胶带,单纯一块木板不能固定画纸,筱玉仿照现代相框画了图纸,专门托十三阿哥找人订做了两个可以夹宣纸的画夹。这天,十三得了画夹,巴巴地盼着结束了当天课业,来贵妃寝宫献宝。

      筱玉拿到画夹,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写生。那夜坠落堆秀山,未及山顶。今日秋光正好一试笔墨。她立刻磨好墨汁装于茶盏,将宣纸嵌入画框,挑出一支最细的狼毫,想了想,复挑出一支小号羊毫。一扭头,十三正好奇地凝望着她。于是将嘴一抿,催道:

      “你也过来挑啊!”

      然后,她将两副画夹塞到十三手中,自己用一方手帕包了毛笔,另倒两杯清水,连同之前准备的墨盏,一并用托盘托了,与十三脚步相逐,兴冲冲地登上堆秀山。

      及至山顶,亭内,已闲坐一浅粉女子,斜依朱槛,背向来径。鬓青如黛,肩舒如削,肢纤玲珑,体态优雅。那身段,那坐姿,自然慵懒,衬着近景叠石矮木、中景亭台楼阁,远景茂密枝桠间一角明艳飞檐,妍然绝美构图。

      筱玉片刻起了意,搁下托盘,解开帕子,从十三手中取过一副画夹,坐下勾线条。十三立在她身畔,望着她一笔一笔勾画,画中意境更甚眼前。她专注笔端,眉头轻蹙,樱唇微颦,浑然忘我,连清风吹来缤纷枯叶,落于她衫,浮于墨盏,也未察觉。她宁谧的身形,若不是间或取墨,宛然凝固。

      望着,十三心内狂躁的火热渐渐清凉,思绪缓缓而生,第一次在她身畔静下来,恢复平常心。原来,默默守着她的感觉这样好!心内没有煎熬,没有不安,没有惶惑和患得患失,只有与她共处的这一天一地的美景!

      他眼神渐渐清澈、俊逸,瞳如薄冰般潋滟……

      撩起衣摆,他与她并坐,隔着那叶托盘,学她在一盏清水中洗笔,帕子上干笔,另一盏清水中取水,作起画来。

      秋风息了,秋蝉噤了,落叶远了……

      直到对面那抹浅粉扭头起身,惊现满脸泪光,他才蓦然间又跌回这亭中美人靠。脸上,依然有秋风拂面;耳畔,依然有秋蝉声声……却不知不觉,日已偏西。

      元颐胡乱抹去脸上泪痕,避开两人视线,匆匆迈出凉亭。身后,一个玉样琳琅的声音说:

      “从前看,更想犯罪!”

      便有一个筝样的声音低低应:“犯罪?”

      “她不好看么?”

      “不及某人。”

      “你真不懂得欣赏!这位姐姐若是穿艳底浮绣的衣裳,戴古董首饰,必然妍惊四座!”

      她,她怎晓得?元颐脚步一滞。回头望去,那女孩抱着画夹,立在秋风中衣袂翻飞。眼里轻笑婉兮,正落落大方地望向她。她的脸便在她清丽眸中无端一热。连忙转回身,急步下山。

      ***************************************************************************

      “皇上,您前阵子不是提过要给祥儿指一门婚事么?如今大选都过了……您有没有看中哪家的姑娘?”佟贵妃亲手端起侍婢手中托盘上的青瓷福纹茶盏,捧到康熙面前,恭谦地顺着眼同他商议后宫家事。

      胤祥为康熙最宠爱的敏妃所出。康熙三十八年七月,敏妃薨逝,那一年胤祥十三岁。对于敏妃的离去,康熙帝并没有表现出过度悲伤。却从那一年起,时刻将胤祥带在身边。

      “此番大选,凡留宿宫中的秀女,品貌才情尚可,不论哪一个,都不算委屈祥儿……你挑个日子,带祥儿过去看看,他中意哪家的姑娘,就指给他罢!”

      康熙掀开茶盏呷一口,轻描淡写地说。佟贵妃却一怔。留宿宫中的秀女循例应用来充实后宫,皇上此举……当年敏妃薨逝,皇上就曾经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等哪天朕龙御归天,定要敏妃衬葬景陵……

      “皇上,万万不可!”佟贵妃扑通一声跪下。她没有子嗣,体会不到皇上爱子之切,但是,她有丈夫,却不能无视他的体统,“这样不合规矩!”

      康熙却并不抬头,他把玩茶盏,看也未看跪在面前的佟贵妃,心里十分明白她的想法:

      “你代朕在御花园复看一回,让祥儿从旁挑选,他看中谁,就替朕撂了谁的牌子,遣出宫去。”康熙不紧不慢地吩咐,“朕赐婚的旨意随后就到!”

      竟是这样宠爱祥儿?……还是,还是因为他是敏妃的骨血?佟贵妃低垂着的脸上浮起一丝凄凉。她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却得不到丈夫的爱,既然不爱,又为何选在身侧,为何册为贵妃?

      “臣妾遵旨。”佟贵妃低低地应。康熙满意地点头放下茶盏,起身向外,“臣妾恭送皇上。”

      身后的脚步出了前厅,穿过游廊。寝宫外有太监高呼,皇上起驾,就听到禁严的鞭哨啸啸,一路远去。佟贵妃跪直的身体松垮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年,姐姐孝懿仁皇后虽无子嗣,皇上却给了禛儿让她抚养。而她,徒有贵妃之名,执掌内政,荣极东西十二宫,却一无所有!

      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哪怕只是个格格也好啊!十数载的孤寂均在这一霎那涌上眼眶,化为千行清泪滑落嘴角,好咸,好涩!

      “姑妈!”

      婆娑泪眼中,一个清丽可人的身影扑过来,一方带着淡淡芬芳的帕子蘸上脸颊。闭紧双目,挤出含于眼中的泪水,再睁眼,那个曾经在病榻上形容憔悴,呻吟辗转,曾经含泪饮下她手中汤药、欲语还休,那个曾经缠着她讨价还价、软磨硬泡的小人儿,正关切地望着她,手足无措。那身影便复又渐渐模糊……

      筱玉,佟佳•筱玉,我还有你,我还有你……

      一丝暖意浮上唇畔,佟贵妃伸手揽过筱玉,紧紧抱在怀里。从这一刻起,在她心里,她便是她的格格了!

      =============来来,看这边儿啦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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