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27、第二十七章 千岩万转路不定

　　“佟佳•筱玉，一等公佟国维孙女，孝懿仁皇后、佟贵妃侄女，一等侍卫隆科多之女。”四阿哥饶有兴致地看着筱玉，“如今，格格的身份可是贵不可言！”

　　他说罢，细细地看她眉头越蹙越紧，脸上涌起疑问和不安，眼眸阴晴不定，滴溜溜打转。他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浓。

　　看着他自信掌控一切，她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贵妇人不会是受他指使的吧！

　　不像，那天晚上在御花园偶遇，他不像知道她在宫中。

　　但，既然已经应允她离开，就算知道她在宫中，也该想办法弄她出去放生，或者干脆佯作没有重逢，任她自生自灭！

　　他却故意给她扣上一顶压死人的帽子！

　　他，改变主意了？！

　　“谢贝勒爷纡尊降贵前来探望，筱玉累了，贝勒爷请回吧！”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筱玉利索地躺下，背朝他逐客。

　　“怎么，格格不想知道事情始末？”他立在床头俯身看她，眼睛笑吟吟地，丝毫也不恼。

　　“格格我没兴趣！”

　　她坚定地大声说，倏然翻身，却发现他正躬身相望，距离那样近，看得见他睫毛如扇，湖水一样潋滟的眼波中有她惊惶的倒影。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眼瞳渐渐变深，似欲将她溺毙。而他的唇也跟着越弧越弯，现出嘴角梨涡。

　　她的脸便骤然发热，待到察觉，已经滚烫。连忙抬手盖住，冰凉的手掌下脸颊灼烈，焐得手也渐渐涔涔。透过指缝相觑，良久，他的目光仍然绞住她，眨也不眨。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他暗叹，人面一会子梨花，一会子桃花，怎么看都看不厌呢！

　　就这样痴痴凝望，一任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四阿哥眼神渐渐凝重。他强拉过她纤纤素手，笑看她片刻将另一手横放眼前，自欺欺人地挡住视线，却露出绯红的两颊。

　　她吃力地挣，无奈他力大，怎么也挣不脱。指缝间他的笑容缓缓凝重，浓情难化。她下意识地将头偏向床内再不看他。又僵持了许久，他掰开她的手指，将一样冰凉的东西放入她手掌，复又将她手指扣上，郑重一握，然后，转身离去。

　　她不敢扭头，直听他脚步声远了，消失在游廊深处，才缓缓坐起。

　　左手手掌握着一支羊脂白玉东珠头钗。这一刻，她愣住。“不准再把这只钗弄丢！就算有一天不小心碎了，也好好收着，听清楚没？”他的低吼再次清晰地回响于耳畔。他，怎么这样固执？

　　值得么？

　　她有什么好，这样死缠烂打？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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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阿哥走出佟贵妃寝宫，回头望向庭院深深，长长抒了口气。虽然算准了这样的情状下她会一口拒绝了解事情原委，但是毕竟究其实他不是十分地理直气壮，故而，面对她，总有些心虚。
　　中秋那夜在宫中撞见她，而十三散席时托他转交一封书信给她，他便猜，她十有八九被他额娘留在身边。当夜，他便核实了他的猜测。至此，事情便一目了然。

　　一定是格桠想办法带筱玉进宫，并且设法说服额娘留下她！她想逼他给筱玉一个名份。她……
　　不直接劝谏，是怕挑破而不获允便失了先机，处于被动。将筱玉送到额娘身边，额娘一定会给她一个身份——宫女，内务府包衣出身。而只要他将她讨回，那刻起，她便是他的妾，份位最低贱的侍妾，连格格都轮不上！

　　并且，他无法争辩责罚，她，他的嫡福晋，一定会反咬一口。她一定会给他一个堂皇的理由，无可辩驳。

　　他笑，好手段！她如今越发出息了，连爷也开始算计！只可惜，她这样簪越，他觉不允许！
　　筱玉不懂规矩，在宫中多待一日，就多一日凶险。但他如今断然再不能放手让她走！所以，就只有一个办法解开这个死结。

　　月前，他随驾御前，皇阿玛说，镶白旗汉军副督统之职由隆科多接任甚妥，回京后即可命其交割。那日正巧只有他随侍帐内，他可借此换隆科多一份人情。

　　隆科多自然不会怀疑，对他举荐之恩感激涕零，于是欣然收了筱玉为养女，编入镶黄旗，然后，同他一起入宫去求佟贵妃出面，与德妃交涉。德妃自然也不会驳贵妃娘娘的面子，乐得顺水人情，将筱玉送往贵妃寝宫。

　　于是，筱玉的身份一变再变，最后竟然成了皇帝妻弟的女儿，皇亲国戚！

　　这样显贵的身份，嫁给他为侧，绝不会受任何人欺负，就连身为嫡福晋的格桠也要礼让她三分。若格桠知道这一切皆拜她所赐，不知会作何感想？

　　而筱玉……他但愿她永远都不要知道！

　　对不起，他在心里叹，再一次回望渐行渐远的宫门。如果，当日戴铎没有撤去暗侍，就算她一封书信也不捎来，他也会守诺放她自由……但是，关乎她的安危，他没有办法不理会，而心念一动，便如野马脱缰，由不得他，再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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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年十月十六日己巳，帝任命銮仪卫銮仪使，一等侍卫隆科多为镶白棋汉军副督统。同月，筱玉的身体也在佟贵妃照拂下彻底康复。

　　四阿哥已经有月余没有见到筱玉。自从她可以下地儿，他每次去向佟贵妃请安，她都避而不见。直恨得他牙痒痒。

　　小没良心磨人的家伙，哪天若是逮到了，看爷怎么收拾你！

　　虽说心里烧着一团火，面子到底半点不露。依旧不时写些人物事迹，或是各处的风物介绍送进宫给她。只有时，他气极，便夹些诗句在书中调戏她。

　　“手种桃李非无主，野老墙低还是家。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支花。”

　　手种桃李非无主，野老墙低还是家？

　　呸！呸！呸！筱玉看后气得直跳脚：当我私人物品？还说我忘本？被他编排，她直郁闷得寝食难安，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首可以回骂他的诗，便托十三阿哥找来所有可得的诗集，通宵达旦查阅，一首一首地找。

　　隔几日，四阿哥收到她回赠：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贝勒府里桃千树，尽是筱玉去后栽。”

　　言下之意，你种你的桃李，干我屁事？

　　此诗原本后两句是这样写的，“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四阿哥见她改得直白，且对他的“手种桃李”正好反唇相讥驳得巧妙，不禁笑逐颜开。一面将她手迹小心收好，一面叹，她终于肯有所回应，这一次应该气得不轻罢！

　　当日，四阿哥给佟妃娘娘请安，去到筱玉房里，发现她大白天居然在睡觉！正要叫醒她，免得夜里走了困，她房里的丫头走过来轻轻说：

　　“格格这几日迷诗词跟着了魔似的，没日没夜，两宿没有阖眼了，今儿个晌午才睡下，贝勒爷不如别处逛逛，改日再来看格格！”

　　呃？

　　四阿哥意外，再看她睡颜，果然疲惫不堪。又见她案几上堆满了诗词歌赋，那笑意就从眼底漾出来，爬上嘴角眉梢，化入身体里，抖啊抖，颤得站不住。

　　她竟然，她竟然！

　　望她甜甜酣于梦中，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想必驳回他的诗，心里正痛快吧！四阿哥眉毛一挑，突然起了意，捡起她案几上一支狼毫，舔舔墨汁，一挥而就：

　　“胤禛到此一游。”

　　写罢，颤乎颤乎笑着望她一眼，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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